北魏-太和轶事(40)
师傅们这样教导他,他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
可是这一切的信心都在皇父的疑虑和失望面前变得格外摇摆不定。
先前东宫官的大换血,而后又支州了几位中庶子和左右詹事。皇叔拓跋干和冯太傅依旧想办法为他保住了几位关键的官员为他所用,其中便有拓跋丕的两个儿子。
保住的人背后各有势力,大多都以冯太后旧日功勋马首是瞻。
他们想保护他,他是坚信的。
可是汉化改革之路既快又急,并不容人做更妥帖的安排。于是他的这帮拥笃便显得格外不合时宜。
非但深受皇父忌惮,更重要的是,有时候连他都会很意外的发现,他根本无法全然掌控他们。他们过于有自己的想法了。
但是,事到如今,他们的想法竟不谋而合。
所以当母后对他说的时候,他初时慌乱,到后来方平静下来。因为这是极有道理的。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下手为强。
入夜下了场雨,夹着雪。高道悦因此为他更换装束。
太子恂却自取了一套鲜卑袍,取走发冠,放下头发。
自太子由安昌宫出来,高道悦便觉察他有些奇怪,一时却又说不上来,此时也只听太子道:“高郎,你瞧,如此是否更适合我?”
高道悦看着诺大的铜镜中,太子已恢复旧日模样。
突然有一种预感从他心中飘至眼前:
心之所向,溢以言表。
他不认为这样的换装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这代表着太子恂的心里正在发生某些变化。
果然,只听太子下一句话便是:“高郎,你瞧孤,是否有人君之象?”
虽然太子中庶子很多,但是高道悦却是他的第一心腹。他们从幼时起便形影不离,他是太后为他所选,出则为护卫,入则为亦师亦友。
高道悦只觉得心中仿佛被置了一张鼓,正咚咚作响,所以他不得不挥开矛盾用来抵抗,正如除夕宫宴上的傩礼一般。
为驱赶晦恶,而握紧武器。
许是他沉默的太久,太子长时间得不到回应,便以为是在表达反义。竟也忽的叹了一口长气 ,整个人颓然下来:"高郎,我心里好慌。"
太子自知不得不作出反击,可更深想下去,又觉得没由来的恐惧。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实难。
那可是谋反。
刀兵剑戟之间的触碰,是需要血流成河的。
更何况,他要对抗的,是他天人之姿的皇父。
太子恂第一次正视自己的无力和惶恐,却为时已晚。
三娘已去信往平城,将太子心意已决之事落定。
穆泰便与陆睿迅速调整了策略,预备由拓跋丕的两个儿子拓跋隆和拓跋超随太子北归,而后占据平城,与洛阳分庭抗礼。
平城旧贵几乎家家响应,穆泰更持两州兵权。早在定州时耕耘的铜矿金矿此刻也能发挥作用,唯一的难点却在太子北归上。
陆睿道:“若太子无法北归呢?”
穆泰以为他担心的是太子无法出城,便道:“而今的司州牧是咸阳王禧,他既收我的货贿,我自有办法叫他无法阻挡我们。况且,太子可借用皇后之名轻车简装北还,又不是大军开拔。在洛阳的动向当很小才是。”
其实他还有下文并未点名,拓跋丕之子拓跋隆,娶妻李辅之女。李辅为李冲兄长,还有一女便是咸阳王元禧王妃。与彭城王元勰之妃,亦为堂亲。
如此紧密的亲属关系,自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咸阳王威逼利诱下还不情愿,不乏往其后宅想想办法。
陆睿追根究底:"我是说,若太子被人所扣留无法北还,或是犹豫了,那我们还要如何师出有名?"
穆泰一笑:"老兄,之前联络南安王阳平王意欲何为?不过是为着若太子无法北归,先以南安王,若南安王不肯,再推以阳平王拓跋颐。如今南安王迁往洛阳,如若太子不能北返,自然首推阳平王举事。"
当晚陆睿便亲自捉笔,遣人送密信给阳平王不提。
盛乐的主官朔州刺史阳平王拓跋颐,是文成帝的长弟拓跋新成的长子,是至尊的从叔。拓跋颐担任怀朔镇主官时,曾参与过拓跋宏最重要的一次对柔然的用兵。
正因着这一次的大胜,使得柔然不再成为大魏的威胁。也正因如此,奠定了至尊敢于在次年就迁都的基础。(注4)
太和十六年的这一次用兵,拓跋颐和陆睿并为东西两路都督。到底是沙场情义,过命的交情,陆睿对他信任异常。
拓跋颐看完手书,自又抄录一份遣人速送至至尊手里。(注5)
而后才于烛火下独自详读此信。
那光烛黄橙橙的,印在信筏上,像是舆图卷起的边。泛黄又沧桑,好像抚平了多次,却总也抚不平似的。
非得丢到库中,拿重物好好的压上几日才行。
他将烛火熄了,自去休息。
黑暗之中,他回想往昔,他的阿父曾参与过平灭乙浑叛乱,而现在终于轮到他了。
待此日写信复于陆睿时,他倒言简意赅,只说:"吾与君唯一时之别,盟定长久之约,愿大展宏图。"
这话听起来像是在说友情,其中深意自有内行人才能体悟。
穆泰陆睿二人一时竟有些感动。
风声鹤唳
这一年的春正月丁卯日,诏改姓为元氏。
北方称‘土’为‘拓’,称‘后’为‘跋’。
大魏的祖先是黄帝的后代,以土德而称帝,所以姓拓跋。
土,乃黄中之色,万物之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