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魏-太和轶事(52)
反正盼望公主提携的士庶何其多也,她也不能个个有回应。只微微一笑后,便以刀扇掩面,蹁跹离去。
元详倒无所谓,他至此处便是为了寻高小娘子。此时见彭城公主离去,只拍拍高肇的肩以示安慰,方示意高小娘子离席。
高肇一双慧眼,本就没什么不明白的。那日见元详长身玉立,举止容雅,袨衣华服,高贵非常。便知其绝非王府司事,其后又见其妹对其十分殷勤照料,也猜得三分。
而今一见元详,从内院之中携公主而出,方为猜疑落下了注脚。
高小娘子今日一袭绿衣,似一潭春水一般,看的元详情热不已,索性用她一侧荷花袖遮住她的双眼,再行事。
高小娘子今日倒十分安静,只在最后叫了两声七郎。元详本以为她是因在宴中所以害羞,抱着她亲吻时,才发现她是心不在焉。
他并不觉扫兴,他向来待心爱的女郎犹如伉俪,忙问她如何?
高小娘子却幽幽的叹了口气,问了半晌才说:"太子既废,家里想一通冯府的门路,为二郎争一争。"
所以,今日高肇才会出现于此。
元详这时方才恍然,思忖起高氏的野心和昭仪阿嫂的威势来。
他本以为至尊阿兄是欲借阿嫂之手扶持些势力来,深思量才发觉他这专房独宠的阿嫂已然对至尊阿兄形成了不可忽略的影响,竟已可插手议储之事。
这让人觉得恍惚,又不免让人觉得心惊。
元详只觉得一下子从头凉到脚,哪怕身处温室中,也实觉不适。
从前在面对前冯皇后时其实并没有这样的感觉。但是今日想起昭仪阿嫂时,他的脑海里却浮现出了另一张脸。
那是尚是三十多岁的冯太后,正升坐于殿上,高高的俯视他们。
他闭上眼睛,忽的打了一个寒颤。
韶华直到躺在胡床上时,尚觉有些不现实。今日元宏携她赴宴归宁,阿娘便同她论起了议储之事。
她说了那句老话,"太子是冯氏的根基。"
这话原是太后箴言,她因此得到偌大的好处。于是以经验授之,教导后辈。
其实她从未忘记初入宫时,太后曾携她去往太华殿前,念了一首庭燎。
而在元宏收到秘信,开始怀疑太子有意谋反时。她便开始考量诸子,元宏使诸子时常至显阳殿走动,也有考察之意。
于储君而言,年纪很重要。太小了未露天资,太大了又难免不贴心,不好掌握。
"但是元恪是最合适的人选。"
躺在里侧的元宏此时也在思量。他睁着眼睛,盯着帐蔓上延绵追逐的芙蓉花,说出了他三思后的结果。
他想起了元恪少时便不爱珍宝唯取骨如意的往事,便觉此子有大志焉。今朝又同元勰相议,元勰也表支持。(注8)
元恪的孝顺倒还是其次,最要紧的是从前因对元恂倾注了多番心血,难免忽略了元恪的感受。导致他直至此时仍无王爵职别,日日除却读书唯读经而已。
无王爵职别便无国秩职俸,也就无属官。他身边的可用之人唯几位宦臣白衣而已。
因无人可用,无钱财可支配。所以将来谁与他可用之人,谁遣资源相扶,谁便有恩于他,双方必然一心。
他原本便打算将势力分为三股。
收旧贵之力于皇宗亲贵之手,掌朝廷军政命脉。
分世家御史之权于韶华之手,一面约束宗室力量,一面维护大魏人事安排,与汉臣推进政策。
第三便是集统筹兼具之力于未来的天子本身,合乎法理的维护大魏的稳定发展。
三驾马车并行,互为掣肘又互为帮扶,集兵权财权人事为一体。以确保他的意志可以在未知的未来无限的延伸下去。
思及此,元宏不免叹息。
生命真是太过短暂的旅途,若是能活的长久一些,更长久一些就好了。
可以和心爱的人徜徉于山水间,也可以看见自己的伟业有功成的那一天。
元宏此时正于塌上支颐,寝衣松垮的垂散下来,露出里头白皙的肌肤。而韶华正伏于枕畔上,一只手抚着他的腰,看起来像两棵互相缠绕的连理树,无论如何也不能将两树分开。
元宏所求,便是如此。
一如往日元宏与她谋诸床头一般,韶华但瞧他这一副神色,便知他已然在帷幄之中便下定决心。
对韶华来说,元恪的舅氏几乎抛给她一个无法拒绝的诱惑。
他们托常夫人进言:"自知末流弱质,唯替昭仪娘子免除后顾之忧。"
后顾之忧。
她将这四个字含在嘴里琢磨一番,她会有何后顾之忧呢?
思来想去,也只唯一个而已。
贵人之死
这样隐秘的话,她不能同旁人说,也只有阿岳会替她说出来:
"若皇次子为太子,那么他的母亲该当如何呢?"
高娘子虽名义上为渤海高氏,但毕竟迁居高句丽五世有余,朝中之人大抵还视高氏为异类。
便是正经渤海高氏出身的北海王元详生母,也常对其颇见睥睨神色。(注1)
"即便是真的渤海高氏,也没资格做皇后。"
韶华听后也只默然。
拓跋氏的皇后须先否定中原氏族,主要以代人贵族,宾客上卿之家,外邦公主,罪弩以及外戚为主。(注2)
早年间罪弩和外邦公主盛行,而如今西域各国不再是如芒在背的威胁,便只剩下了代人贵族,宾客上卿之家以及外戚三个选择。
高氏本身并非威胁,难的是该如何安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