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善谋(100)
他仍旧想活,仍旧盼着出现生机。
但一切已是奢望,一切已成死局。
金毋意火上浇油:“许之墨,你且安心去死吧,记得来世做个好人。”
许之墨的眸中又溢出了两行清泪。
他还未官复原职!
他还未与婉儿生下子嗣!
他更未杀了金毋意与顾不言!
他怎甘心就此去死?
他深吸一口气,缓了缓。
随后艰难抬头,看向金毋意,“你可知……你父亲为何……会被陷害?”
她问:“为何?”
他喘了口气,嘴角浮起一抹无力而阴沉的笑:“你过来,我……告诉你实情。”
金毋意欲提步上前。
在旁一直未出声的梦时拉住她:“此人狡猾,小姐小心。”
“他已是强弩之末,你放心。”
她急于知晓父亲生前事,已顾不得其他,提脚朝他行了几步。
两人隔着尺余的距离,盈盈相望。
许之墨抹掉嘴角血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刚刚不还挺硬气的么,怎么……现在怕了?怕我这个将死之人?”
“我若怕你,便不会特意赶来看你死!”
“倘若不怕我,为何……不再近一些?”他眸中溢出几许癫狂。
金毋意懒得与他再啰嗦,大步行至他身侧。
继而如先前那般蹲下来:“说吧,我听着呢。”
橙色烛火下,二人四目相对,眸中皆映出对方身影。
许之墨虚弱地看着她,答非所问:“金明赫那么多女儿,知道我……为何会选你吗?”
她沉着脸,没吱声。
想到他欺骗她的那些往事,她便心头滴血。
“因为你在金家最不得宠,但凡有个人对你好,你便会感恩戴德。”他说着又开始咳,边咳边说:“你瞧瞧,那时……我一开口向你求亲,你便……轻而易举就答应了。”
他笑起来,边咳边笑,泪与血同流,狼狈而嚣张。
金毋意漠然看着他,“废话少说,且说正事。”
他兀地收住笑,唤了声“金毋意”。
随后面上浮起狠厉之色:“你以为……我死了,你就能好过吗,我……不会让你好过的。”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摸索着袖间匕首,咬牙道,“因为……我会让你给我陪葬。”
说完他猛然发力,朝着她的胸口刺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梦时旋身一转,提腿就朝许之墨踢过去。
踢得许之墨整个身体腾空而起,继而重重摔在了门口的墙根处。
那匕首也“咣当”一声落地。
事情发生得太快,金毋意一时愣住了。
一旁的郭婉儿也吓得呆若木鸡。
梦时仍不解恨,又是一个旋身跟过去,提脚踩住他的脖颈,“我就知你狡猾多端,信不信,我现在便结果了你。”
“梦时,不可。”
金毋意急忙摆手:“许之墨只能死于肠病,否则便会给婉儿姑娘招来麻烦。”
梦时隐忍地吸了口气,这才移开了自己的脚。
此时的许之墨浑身是血,已是奄奄一息。
刚刚对金毋意的那一击,俨然耗尽了他的气力。
但他仍不想死,仍想拽住那抹活着的气息。
他看着梦时,喃喃低语:“我知道……你喜欢她,但那不过是……痴心妄想而已。”说完嘴角浮起一抹嘲讽的笑。
从他与金毋意订亲时起,他便知这个护卫心思不简单。
只是他本对金毋意无意,故尔也未作计较。
今日他无端被这护卫所伤,自然要狠狠回击。
他能伤他的身,他便要伤他的心!
梦时一听“痴心妄想”四个字,果然冷下面色。
他咬了咬牙,狠狠朝许之墨的胸口踢过去。
踢得许之墨身子一抽,又猛的吐出一大口血。
随后便开始意识涣散。
他颤抖着伸出手臂,伸向郭婉儿的方向。
其实他已看不清郭婉儿的脸,眼前一片朦胧、一片混沌。
“婉儿,你过来,你过来啊婉儿……”
郭婉儿立于桌案旁,惊魂未定,哪有功夫理会他的呼唤。
他好似已到弥留之际,嘴边喃喃低语:“婉儿,我还没向你说那个秘密呢,其实……我很早就喜欢你了。”
“其实,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并不在郭府,而是在多年前……一个雨天,在街头,那日许思远欺负我……我好狼狈,那日……你送给了我一把伞,自此,我便开始学着做伞。”
“婉儿,真遗憾啦,这辈子……竟不能与你白头到老。”
他落下泪来。
泪水与血渍混合,在他脸上拉出长长的沟壑。
他仿佛又回到了与郭婉儿相识的那一天。
他看到了扑面而来的雨,以及在雨中出现的那顶软轿。
轿帘轻启,郭婉儿递出一把油绸伞:“你都变成落汤鸡了,这把伞送给你吧。”
他接下了伞!
哪怕自此注定他死于她手,他也要接下她的伞。
后来他又看到了娘亲。
娘亲真年轻,脸上竟一根皱纹也没有。
娘亲说:“小墨,你要离许思远远一点,别惹他。”
又说:“小墨,你要好好读书,要出人头地。”
他点头应“好”,嘴里喃喃地唤着“娘亲、娘亲”。
金毋意提步上前,急切追问:“我父亲究竟为何会被陷害,为何?”
许之墨却已缓缓闭上眼眸,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郭婉儿泪落腮边,蹲下来,哽咽着蜷紧了身体。
烛火轻跃,似有夜风拂过。
血泊中的他看上去苍白、无辜,甚至还有些俊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