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善谋(172)
要么是金毋意去蒋依依店里坐坐。
要么是蒋依依打烊后来世安苑坐坐。
因两人长相酷似,偶尔还故意穿一样的衣裳、梳一样的发髻,害得旁人也认不出她们究竟谁是谁。
随后,两人更是以姐妹相称。
蒋依依年长半岁,是姐姐,金毋意则是妹妹。
一日,金毋意兴起,要向蒋依依学做胭脂。
毕竟多门手艺也是多条活路。
蒋依依满口应下:“妹妹若诚心学,我自是好好教。”
次日,她便拿了材料与工具来世安苑,悉心教授金毋意。
看似不起眼的胭脂,调制起来却是极其繁琐。
忙了近两个时辰,仅调制出一个大概。
还须经过两日晾晒,再碾磨成粉,方可使用。
金毋意无比感慨,“看着姐姐开店简单,背后却要付出这样大的艰辛,属实不易。”
蒋依依语气戏谑:“你呀,就别想着开店的事了,顾大人定能护你一生周全。”
金毋立即正色道:“姐姐万莫再开这样的玩笑了。”
蒋依依一哽,身子也跟着一晃,竟撞倒了桌上的染色瓶。
瓶中彩色汁水倾洒而下,全倒在了她的月白色襦裙上。
两人皆是一怔,继而相视一笑。
金毋意领着蒋依依去旁边的闲间换衣裳。
蒋依依不依不饶:“怎的一提顾大人,妹妹就是这副神色?”
金毋意沉默下来。
她虽与蒋依依结交,却也仍留有余地。
两人向来只聊现状,从不涉及过往。
蒋依依不问,她亦不探。
她搪塞一句:“往后的事,谁说得定呢。”
说完便找了身干净襦裙递给蒋依依。
蒋依依斜她一眼:“妹妹的事,妹妹自个儿拿主意便好。”说完便开始抬手宽衣。
先褪外衣,再解下腰带。
她将腰带搭上木架时,腰带里层一块玉佩也随之轻晃而出。
金毋意不经意瞥过去,一眼望见玉佩正中的一个字:冷。
她霎时顿住……
对峙
屋中光线昏暗,但金毋意清晰地看到了玉佩上的图样。
与李敬忠画下的那幅图样一模一样。
那个“冷”字,鲜明、苍劲,笔走龙蛇。
金毋意瞬间有些恍惚,不敢置信所见之物。
她伸手取下玉佩细瞧,玉质细腻温润,一看就知价值不菲。
她一时气息发紧,万般思绪堵在胸口。
此时蒋依依已换好衣裙,正要系上腰带,一眼瞥见金毋意正拿着自己的玉佩细瞧。
她猛的怔住,继而一把夺过玉佩。
她夺得太急,以至于金毋意也兀地怔住。
隔着搭衣的木架,二人沉沉对望。
面上皆带着惊讶,及某些难以言明的惶恐。
片刻后金毋意轻声问:“姐姐为何会有这块玉佩?”
蒋依依故作平静地笑了笑:“如今我也算是衣食不愁,身上挂一块玉佩很奇怪么,妹妹何出此言?”
说完匆匆将腰带系好,并将玉佩藏到了衣衫底下。
金毋意瞟了眼她挂玉佩的腰间:“姐姐可知,这块玉佩上的图样,乃叛军四方军的接头暗符。”
蒋依依听到“叛军”二字,倒抽一口凉气。
急忙解释:“妹妹,我不是什么四方军,我也压根儿不认识他们。”
金毋意神色不变,逼近她:“姐姐究竟是好人,还是歹人?”
“我与妹妹已相交一段时日,是好是歹难道妹妹看不出来吗?”
蒋依依又急又恼:“我……我真的不知道什么暗符。”
金毋意目光凌厉:“那这块玉佩究竟从何而来?”
蒋依依身子一软,坐进旁边的玫瑰椅里。
缓了缓,重重叹了口气,“妹妹这是在审问我吗?”
金毋意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收敛锋芒,也坐进旁边的椅子里。
“因此事事关重大,所以我急了些,对不起。”
蒋依依沉默了片刻。
随后给自己倒了杯水,一口饮下。
她长长吐了口气,神色里多了几许沧桑,“我倒是从未与妹妹聊过自己的过往。”
“我只想知晓玉佩的来历,并无意逼问姐姐的过往。”
“可玉佩事关我的过往啊。”
蒋依依抬手扶额,苦笑一声:“我自幼便无父无母,被山里放羊的羊倌捡回去养大,后来羊倌死了,我便开始四处流浪,有一日流浪到一座镇上,遇到了一个同样流浪的少年,这块玉佩便是那位少年所赠。”
“少年叫什么名字?”
蒋依依摇头,“流浪之人,乞丐一个,无家无姓,哪需要什么正儿八经的名字,我随口叫他大乞,他随口叫我小乞。”
“后来呢?”
“后来,我们流浪到南边一座城郭,城中发生饥荒,我们被众多灾民冲散,自此,再未见面。”
蒋依依说着顿了顿:“再后来,我才知晓他所赠玉佩价值不菲,于是……”
她兀地止住了话头。
金毋意追问,“于是什么?”
蒋依依幽幽一叹,“于是我便将玉佩拿去当铺当了,用所得银两开了家胭脂铺,经营一年后,待手头有了些余钱,这才将玉佩赎了回来。”
明明是一段凄苦岁月,却被她三言两语叙述而过。
听来令人无奈,亦令人怜惜。
金毋意心有不忍,道了声:“对不起。”
“妹妹没什么对不起我的。”
她又问:“姐姐所说的胭脂铺,便是集市的那家店吗?”
蒋依依摇头:“在来京城之前,我也在别处开过店。”
她抬眸看向屋内轩窗,犹如看向连绵不尽的光阴:“但不知为何,自我赎回玉佩后,便缕缕遭到刺杀,所幸我命大,逃过一劫又一劫,后来便来到了这麓山山脚,隐姓埋名地开了这家店,许是天子脚下,歹人不敢再现身,倒是让我过了几年安生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