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善谋(183)
“没错,我一直秘而不宣,若不是他们杀我妻儿,我也不至于来找顾大人。”
杜远说着一把将金毋意从椅子起提起,挟持着她往后门处走。
边走边说:“我之所以选择顾大人,不只因为你是顾辰安的儿子,更因为你是慈宁宫那位太后的亲侄,她敢杀我妻儿,我便要看着她被自己亲侄揭露真面目的好戏码。”
杜远说完邪性一笑,眸中溢出狠戾阴沉之色。
随后将金毋意往前重重一推,以闪电之速消失在后门外的夜色中。
金毋意被推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夜,静下来。
仿佛整个世界都死了。
顾不言自始至终未挪动半步。
他不过是冷冷地看着,看着她踉跄,看着杜远逃脱。
屋中烛火闪烁,令夜蒙上一层暗影。
他与她仍隔着丈余的距离,盈盈对望。
真相如重锤劈下来,令人猝不及防。
今夜他们曾一起用膳、游湖,他为她燃放了漫天的烟火。
今夜他们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幸福和甜蜜。
但此刻相望,却已是恍若隔世。
他穿过屋中空地,步步逼近她。
在离她一肘之距时,抽出绣春刀,对准了她。
犹如当日在金家地窖里,他也是这般用刀刃对准她,说:“朝廷有旨,金家人都得死。”
那时他们第一次见面,他满面冷酷,她满腹惊惶。
后来,他让她活了下来。
他们相互利用、交易,甚至历经生死,一步步走到今日。
在今日的画舫上,他还对她许诺:“以后都不会了。”
不会再掐她的脖子、不会再伤害她。
不过短短几个时辰,他却再次用刀抵住了她。
就如同刚刚杜远用剑抵住她一样。
他说:“我本以为,你我是同行之人,时至今日才知,你我本是对立之人。”
他甚至一度以为,她与他同类。
一样的执拗而无畏,一样的勇敢而坚韧。
为了寻求一个真相可以拼尽一切。
为了得到一个公正可以豁出性命。
但此刻,千辛万苦得来的真相却压垮了他。
亦压垮了她!
他又说:“我本想原谅你,可十万顾家军的英魂不允许,月亮村那些被伤害的无辜村民也不允许。”
他红了眼眶,刀握于手中,似千斤般沉重。
她看着他。
这是一张多么熟悉的脸啊。
冷静、俊美、自持。
唯有在床上与她肢体交缠时才会露出情动之色。
她的泪流下来,从眼眶哗哗而下。
她想说什么,却是欲言又止。
她微微抬头,并闭上了眼眸,“大人动手吧,死于大人刀下,贫妾此生无憾。”
倘若要给那个从未见过的父亲还债,那就还吧。
还一点,算一点。
他握紧手里的刀,迟迟未动手。
她的脖颈白皙而修长,甚至带着某种莹润的光辉。
他记得那肌肤上的触感。
甚至记得亲吻她脖颈时的感受!
她闭上的眼眸里仍有泪水汩汨涌出。
但她的面色镇定从容,带着赴死的决心。
一如当日在金家地窖里见到她时的模样。
他也湿了眼眶,手中的刀刃不由得开始微颤。
随后他一把收回刀,什么也未说,仓皇地从后门出了屋子。
刚走出几步,便迎面撞上前来查看情形的江潮。
江潮见主子脚步匆匆,疑惑问:“大人,杜远跑了么?”
他声音发哑,答非所问:“将金毋意送回世安苑。”说完转身就走了。
江潮疑惑,“大人要去哪里?”
回应他的唯有茫茫夜色。
金毋意呆呆立于屋内,好半晌回不过神。
他终是没有杀她,终是下不了手么?
她苦笑,泪水仍是哗哗而下。
一切犹如恶梦,亦如老天爷开的一个天大玩笑。
背负父债,她俨然对不起遇到的每一个人。
尤其是金家。
还有顾家。
以及顾家军、月亮村。
一个满心冤屈之人,终成满身罪孽之人。
荒唐啊,荒唐!
江潮阔步进屋,见金毋意一脸泪痕,不由得怔了怔,“金姑娘这是怎么了?”
她抬袖拭泪,继而摇了摇头:“没怎么。”
“大人让我送金姑娘回去。”
“不用了,我自己走回去。”
“这儿距离世安苑可不近啦。”
“我想一个人静静,你回去吧。”
金毋意说完提脚出了屋。
屋外的夜色与她来时一样,但世界却换了天地。
她的命运发生了巨大转折,一切都将不同了。
江潮一时疑惑,今夜的主子有点怪,今夜的金姑娘也有点怪。
他不知发生了何事,急忙往夜空招了招手。
一名暗卫从屋顶跃下,“江哥请吩咐。”
江潮往金毋意离去的方向瞟了一眼:“你偷偷跟在金姑娘身后,以防有不测。”
暗卫抱拳应“是”,转身消失在黑夜中。
金毋意沿原路返回。
一步一停,走得踉踉跄跄、恍恍惚惚。
怪不得金家族谱上没有她的名字,她竟真如金每嬑所骂的那样,是个野种。
她并非金家人,并非金明赫的女儿。
怪不得娘亲出身青楼却手不释卷、却有行医之才,那青楼竟只是个幌子而已。
怪不得娘亲从不在她面前提及过往,那是因为往事不堪回首啊!
怪不得娘亲在弥留之际叮嘱她,“要活下去,好好活下去。”
她竟是在尽全力,为许家留下一点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