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善谋(203)
她喃喃开口,答非所问:“贫妾……按大人的意愿行事便是。”
他松了口气,“如此,便好。”
又吩咐:“过两日,你随我去登门感谢厉王。”
她乖乖应了声“是”。
二人一时无言。
他朝她行了两步,好似欲言又止。
片刻后道了声“我先走了”,不待她回应,便转身出了前厅。
阳光下,他的身影仍然冷酷而倨傲。
她的视线追着他的身影,直至他消失在屋外的台阶下。
顾不言直接回了北镇抚司。
此时张渊刚将几箱卷册搬到公房,冷不丁听到顾不言官复原职的消息,气得将一众番役骂得狗血淋头。
顾不言走进公房时,张渊还未骂解气,还在屋中摔杯打盏。
碎裂的陶片“嗖”的一声飞到了顾不言的脚边。
他捡起陶片摩挲片刻,又“嗖”的一声掷回到张渊的脚边。
张渊惊得一顿,这才发现立于门口的顾不言。
他脸上有些挂不住,勉强挤出一丝笑:“咱家终究是低估了顾指挥使的本事,是咱家得意忘形了。”
又说:“没想到啊,顾指挥使身后不只有慈宁宫,竟还有站着一位厉王。”
顾不言一声轻笑,提腿进屋。
此时那屋中堆着好几个大包,将屋子塞得满满当当。
他面带嘲讽:“趁着这些大包未拆解,搬回去倒也方便。”
语气一转,又说:“不过厂督若想过过瘾,在这儿待一晚,也不是不可,毕竟,本座明日才算官复原职。”
张渊气得面色紧绷,却又不便发作,“多谢顾指挥使替咱家思虑,不过,过瘾就不必了,咱家还没厚颜到如此地步。”
他说着大唤了一声“春生”。
叫春生的番役匆匆进屋:“厂督请吩咐。”
张渊沉下脸:“将搬来的行李,原模原样搬回东厂去。”
春生灰着脸应了声“是”,急忙招呼一帮番役,将屋内几个大包搬了出去。
随后张渊向顾不言抱拳,道了声“告辞”,气汹汹离去。
顾不言心情舒坦,在空荡荡的公房里转了一圈,唤了声“江潮”。
江潮应声进屋,脸上难掩喜色:“大人有何吩咐?”
“将本座的文书都搬回来吧。”
“大人放心,小六子已经在搬了。”
他“嗯”了一声,又吩咐:“记得留意宫里的动向。”
江潮又应了声“是”。
承明殿里。
冷承业刚服完五石散。
他闭目靠在榻上,浑身舒坦、四肢轻盈,恍如来到了一个雾朦朦的仙境,百花盛开、鸟语花香,诸多烦恼也随之风吹云散。
他慵懒吩咐:“赵公公,再给朕来一盅。”
赵富满面忧心:“皇上,此物不可多服啊。”
“朕让你加,你便加。”
赵富只得颤悠悠将一小勺五石散加到床头的水杯里。
冷承业睁开眼皮,坐起来,端起水杯一饮而尽。
之后再次躺了回去,喃喃问:“赵公公,你在这宫里待多久了?”
赵富垂首答:“回皇上,三十载有余。”
“你也伺侯过父皇吧?”
“奴才未近身伺侯过先帝,却也常受先帝恩泽。”
冷承业舒一口气,沉默了片刻。
又问:“父皇是个怎样的人?”
赵富不懂年轻帝王为何与他聊这些。
却也如实答:“先帝雄才大略,英明果断,拥有雷霆万钧之威力。”
冷承业再次睁开眼皮:“雷霆万钧之威力?”
赵富心下惶惶,“奴才见识浅陋,若言语不当,还望皇上恕罪。”
冷承业的神色意味深长:“那你觉得朕如何?”
赵富一顿,立即回:“皇上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他再次慵懒地坐起来,突然换了话引:“也不知厉王如何知晓了朕吸食五石散之事?”
赵富大惊,“噗通”一声跪地,“奴才……奴才就是吃了豹子胆,也不敢将这承明殿的事往外传啊。”
冷承业笑了笑,“赵公公,你再过来一点。”
赵富吓白了脸,却也小心翼翼移膝向前。
冷承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袖间匕首插进了赵富的胸口。
血迸出来,染污了他清俊的面容。
他笑着低语:“你也说过的,朕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现在感受到了朕的‘雷霆万钧之力’吧?”
做戏
赵富瞪着眼,汩汩吐血。
他伺侯帝王多年,亲眼见到帝王取走无数条人命,却没想到,今日,帝王竟将刀刃对准了他这个没根的奴才。
他似乎想辩解,咕噜地唤了句“皇……上”。
冷承业面不改色,“朕只相信死人的嘴。”说完狠厉地抽出刀刃。
赵富“噗”的一声倒地,弹了几下,便一命呜呼了。
冷承业看着从他身下漫出的血,不耐烦地蹙眉,唤了声“来贵”。
叫来贵的小太监匆匆进殿:“皇上,奴才在。”
他冷声吩咐:“将殿内收拾干净。”
来贵暗抽一口凉气,立即唤来两名太监,匆忙拖出赵富的尸体,再以清水洗净地上血迹。
待一切收拾妥当,冷承业屏退众仆,疲惫地靠在榻前。
他心里莫名焦躁,焦躁于服用五石散时被人搅扰。
在这偌大的深宫里,唯有这个时候,他才是快乐的。
也唯有这个时候,他才能获得一丝解脱、一丝自在。
这偌大的深宫啊,犹如一座巨大的坟墓。
他明明厌弃,却不得不坚守。
明明想冲破宫墙,却不得不以坟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