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善谋(260)
他壮着胆子开口:“皇上近日的举措,确实与以往不同。”
她追问:“有何不同?”
“以前,皇上恨极了四方军,恨不能将其斩尽杀绝,如今皇上却宽大为怀,不仅招安了四方军,且还对他们的将领升官加爵。”
“还有何不同?”
“还有,皇上流放了好些他之前器重的臣子,且还换下了他一向信任的羽林军统领,而更让人不解的是,他竟将北镇抚司交给了一个毛头小伙,那毛头小伙以前不过是顾不言的一个护院,这也太让人不可思议了。”
他一个东厂厂督都坐不稳锦衣卫指挥使的位子,凭什么让一个毛头小伙去坐这个位子,他心里也颇为不平。
蒋依依何曾不知那个毛头小伙是谁,她心里亦是颇多不解。
她问:“你也觉得皇上变了?”
他回:“不只是变了,完全是换了一个人。”
此言一出,二人皆怔了怔。
张渊压低声音:“娘娘若是心头有疑,可找借口传那个来贵略略一问,毕竟他日日在承明殿里当值。”
蒋依依舒了口气:“多谢张公公提醒。”
张渊又说,“恕奴才多嘴,城中凡传播‘双生子’言论者皆被捕杀,娘娘在宫中也要小心行事。”
蒋依依绷着面色,点了点头。
待张渊离开,她便差人传唤来贵。
来贵战战兢兢地跪地伏首,句句皆是推辞:“奴才只是奉旨行事,并不知皇上有何异常。”
又乞求:“娘娘就别再为难奴才了。”
蒋依依稳住心神,“本宫只是担心皇上身体有恙,故尔才寻你来问话,既然皇上身体无恙,本宫也就放心了。”
她饮了口茶水,又故作随意地问:“皇上午间都用了哪些膳食?”
来贵想了想,这才坦然相告:“皇上用了一碗米饭,吃了一些菜肴,喝了一些鸡汤,还喝了一碗冰糖银耳羹。”
“冰糖银耳羹?”蒋依依顿了顿。
冰糖乃甜食。
她的大乞从来不吃甜。
哪怕是在外流浪的数月,他也从来不吃她求来的糖糕。
而在宫中相处的这些时日,他亦从未用过甜食。
“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蒋依依屏退了来贵,随后一个人在殿中静坐良久。
这看似华丽而平静的宫廷里,或许某些事情早已发生巨大的变化。
她暗暗握拳,一时悲愤难言。
半晌后她吩咐冬儿:“你去世安苑,传唤妹妹速速进宫一叙。”
重逢
婢女冬儿匆匆去世安苑传旨。
但世安苑却寂静冷清,金毋意出门未归,宅中仅剩守院的仆从。
冬儿扑了个空,只得回宫复命。
蒋依依长长叹了口气,“那就再等等吧,说不定过几日,妹妹就回来了。”
此时的金毋意正准备启程回京。
在姑苏城歇脚的几日,她还和魏达去了趟月亮村。
那时村中挂着丧幡,村民们个个面带悲色。
不仅因为周伯和李婆枉死,更因为他们的公子命丧寒潭。
村长袁国文甚至组织了几泼人手在寒潭四周搜索,唯愿能找到关于公子的丁点线索,但搜索了几日几夜,竟是一无所获。
村中的娃娃们更是围着金毋意问个不停。
“姐姐,公子回不来了吗?”
“姐姐,公子在寒潭里会不会冷?”
“姐姐,公子真的死了吗?”
……
金毋意看着这群天真的孩子,心头哽咽难言。
顾不言曾说要与她一道赎罪,一道揭露真相还月亮村一个公道,如今他却不在了,凭她一己之力,该当如何呢?
她一时茫然无绪。
直至离开月亮村,她也无法给村里人一个明晰的交代。
月色如水,沿着轩窗落进来,令姑苏城的夜晚多了几许宁静。
她斜椅窗前,一边摩挲颈上的玉扳指,一边仰头看月。
绿苔正在收拾行李,喃喃问:“小姐是在想念大人么?”
她“嗯”了一声,便默然无语了。
她确实在想念他。
且从未如这般想念过他。
从未如这般渴望他活着,渴望他与她在一起。
渴望二人携手共进,步步为营达成所愿。
甚至渴望他认认真真准备的那场他与她的婚事……
绿苔又问:“这玉扳指,是小姐为大人准备的么?”
她点头:“只是……未来得及送给他。”
“顾大人在天有灵,一定能感受到小姐的心意。”
她暗暗一叹:“绿苔,你有遗憾吗?”
绿苔闻言怔了怔。
她的遗憾,不就是没能如愿成为梦公子的通房么?
嘴上却违心回:“奴婢乃卑贱之身,如今能吃饱喝足已是天大的福气,没……没什么遗憾了。”
金毋意黯然笑了笑:“如此也好,活得简简单单,无挂无碍。”
她活到如今却已是满腹遗憾。
遗憾没能趁娘亲在世时多向她打听自己的身世。
遗憾没能早日发现金明赫的秘密从而护好金家。
更遗憾没能在顾不言出征时与他好好告别。
他出征时的背影仍清晰地映在她的脑海中。
那时她若鼓起勇气跑下城楼,告诉他,她会等着他回来、等着他与自己成亲。
如此,他被围攻时会不会多一分突围的毅力?
或者,她从一开始就对他多些信赖、多些真情,她与他之间的结果会不会变得不同?
从金家地窖初遇,到以身为饵诱他,再到步步为营利用他,她与他之间向来没有“情谊”“爱意”这样的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