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善谋(265)
还是从她为了护他而逼走他时起?
他为何会变呢?
她木然地躺在榻上,脑子乱成一片。
前尘往事,已经理不出头绪了。
满腹的疑惑,唯有当面质问。
可是,她似乎不敢面对他,不敢所想皆成真。
唯有糊涂着、疑惑着,她和他,便有望仍是她和他。
可是两日后,梦时来了。
他给她带来了好些孤本书册,还有一些时兴的衣裳首饰。
他一袭锦衣、腰悬绣春刀,阔步推开了东厢房的房门。
金毋意已两日不出门。
发丝凌乱,不事梳洗,整个人清减了不少。
他立于榻前,身后是秋日阳光,面上是春日暖色。
他关切问:“小姐是生病了么?”
她垂首,避开了他的目光,喃喃回:“我没病,只是困。”
“要不我给小姐找个医官瞧瞧?”
“不用了,我歇一歇就好了。”
她看也未看他一眼,起身去桌旁倒了杯茶水,自顾自地饮下。
梦时跟在她身后,试探问:“小姐还在为顾不言的死伤心?”
她背朝他,反问:“难道我不该伤心吗?”
他顿了顿:“顾不言毕竟是外人,小姐切不可沉溺于伤心事。”
她又问:“谁不是外人?”
“我与小姐便是自己人。”
她这才转身看他。
因不事梳妆,她苍白的面色里多了几许坚定与狠厉:“梦时当真把我当成过自己人?”
他哽住,面上浮起疑惑之色:“小姐何出此言?”
她仍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刑部尚书不叫周易苍吧?”
梦时气息一窒:“小姐去查过?”
“你以为我不会查?”
“小姐不信我?”
“梦时值得我信任吗?”
二人默然对望,半晌无言。
他高了她近乎一个头,只须几根指头便可制服她。
可是此刻,他却被她质问得气势全无。
他软了语气,嗫嚅着:“我当时……记不起那位高官的名字,故尔随意编了一个名字,小姐勿怪。”
“压根儿就没有这么一位高官吧?”
“有的,小姐无需了解这般详细。”
她轻笑一声,泪落下来:“梦时,你不知道吗,你撒谎的时候会连续眨眼。”
她逼近他,逼得他步步后退,“你投靠了皇帝的双生子,让假皇帝取代了真皇帝,对吧?”
“所以,你得到了北镇抚司,得到了锦衣卫指挥使的位子,对吧?”
“所以,也是你绑架了月亮村的人,并趁着顾不言救人心切而杀了他,对吧?”
他面色煞白,连气息也隐隐发颤,嘴上却极力否认:“小姐,你误会了,不是我,我怎会做这些事呢,小姐你信我。”
她含泪厉喝一声:“那那些绑匪为何会知道月亮村的位置。”
她哽咽着,一字一顿:“上次顾不言带我们去月亮村,除了顾家军的人,唯有你我是外人。”
她咬牙切齿:“除了我,便是你!”
他有些无措,“小姐,你别哭,别哭……”
她仍在逼近他,直至与他隔了一肘的距离,声泪俱下:“梦时,你为何会变成这样一个恶人?”
听到“恶人”二字,他蓦地身子一软,后退了两步。
他无力地笑了笑,眸中也隐隐出泪光,“我为何会变成一个恶人,小姐不是该比任何人都清楚吗?”
她满面泪痕:“你这是承认了?”
“是,我承认了,一切都是我做的。”
他俨然情绪崩溃,大嚷着:“小姐说得没错,我杀了顾不言,替换了龙椅上的皇帝,并获得了我想要得到的一切。”
她含泪看着他,想扇他耳光,却终只是痛哭出声。
相处日久,她竟从未看清过他、从未看穿过他。
她边哭边问:“你为何要这样做?”
又问:“顾不言明明对我们有恩,你为何要杀他?”
他垂首,狠狠握拳,整个人如一根折断的树。
泪落下来,如一场小雨,点点滴滴落到了地砖上。
他哽咽出声,哽咽里还带着几许绝望:“小姐竟不知我为何要这样做,小姐竟……从未关心过我心底的想法。”
她稳住心神:“那你说吧,我听着。”
他沉默了片刻,终于抬眸看向她。
他语气低沉,句句痛心:“因为我喜欢小姐啊,因为小姐负了我啊。”
经历漫长的光阴,用尽平生力气,他终于说出了心底的话。
金毋意猛然怔住,一时语塞。
她不可置信,从未想象过是这样的情形。
她向来把他当兄弟、当亲人,从未设想过他会喜欢她。
他含泪苦笑:“从多年前第一次走进金家后院起,我就喜欢上小姐了,我就盼望着能与小姐一生一世一双人,可是小姐却与许之墨订婚了,小姐知道那时我有多痛苦吗?但无论我有多痛苦,我也不能向人透露分毫,因为我无权无势,我配不上小姐啊。”
他说着逼近她,逼得她步步后退:“金家出事那日,我心里虽为小姐难过,但其实我也暗自欢喜,毕竟,小姐与许之墨的婚事泡汤了,做不得数了,可是……可是后来又出现了一个顾不言。”
他的泪落下来,使得瘦削的脸颊愈显英挺:“小姐决定委身于顾不言那日,我彻夜未眠,小姐与顾不言的每一次行房,我也都等在门外、等在黑暗里,暗无天日、求而不得,我眼睁睁看着小姐委身于别的男人、眼睁睁看着小姐与别的男子亲密,小姐可知……那是一种怎样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