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杀反派失败后(332)

车里的人吓得蜷缩不敢动，绕过马夫锁紧车门。又有人带着火把来，企图从车窗探进来，威胁车里的人下车。

哪晓得，推搡之中，火焰燎烧窗幔，眨眼就起了大火。马车上缀的都是丝绢软物，极易燃烧，一股风的功夫，整辆马车都燃烧起来。根本来不及提水，众人生怕引火上身，惊作四散。

马儿受惊，带着火星乱窜，引燃街边商铺摊贩，熊熊烈焰蹿t上沿街的屋舍勾栏，顺着低垂的树枝，一路蔓延，很快烧过一大片。热浪涌动，热得像是一丝风都没有，令人窒息。

待陆蔓从无念山赶来，已是一个时辰之后。

火势终于被控制下来，小团小团的火星铺在地面，一条条火线，将街道隔得星碎。大量浓烟蒸腾，鼻尖充斥着炭火的灰烬味道，一幅人间炼狱景象。

陆蔓看着眼前突如其来的灾难，险些跌坐在地上。

聚众的人群重新列队宫门前，黑压压一片，不见尽头，为本就凄惨的街道又增添了几分压抑。

排山倒海的人群之前，有一个人背对着她，站在那里，身负一柄长剑，剑已出鞘，在他手中泛着青寒光芒。夏衫被热浪掀起，不住拂过脚下的火星。许是衣衫轻薄，看上去颤抖不止，显得他的背影有些落拓。

“李挽？”

呼唤声落下，那人背脊一僵，在人海前转身。

一双如深渊爬上来的猩红厉眼，倏忽间，被点亮。就好像阳光照耀进地狱，他的脸上是转瞬而至的极致狂喜。

“蔓蔓！”

他直挺挺的跪在她跟前。

撕心裂肺的两个字，沙哑到极致。

天知道他听说王府马车在宫门前失火时，那一刻的绝望。

他让人去请了陆蔓下山，他完全没有想过其他可能，只以为陆蔓回府之后和玉娘一起进宫了。而他们居然最后一面都没见上，就这样生离死别。

生离死别。仅仅是想起这几个字，他的胸口就撕裂般疼痛。

他不记得他如何从府里取来镇宅的神剑，不记得如何纵马来的这里，不记得刀剑出鞘那种激愤。

一切都是恍惚的，直到陆蔓的声音将他唤醒。

惊喜、崩溃、后怕，纷杂的神色在他眸中翻涌，汇成他看向她前所未有深情的目光，“蔓蔓，我以为，我以为你在马车里面。蔓蔓，你知不知道，我，我差点就……”

要是再晚一步，他恐怕真的会一剑一剑、屠完在场所有人。

陆蔓环在他的颈项，目光一点点从废墟上移过，落在劫后余生的乡邻上，落在衣冠楚楚的门客学子上，落在被人群圈在中间孤零零的焦灰马车上，最后落在跪在自己跟前的李挽身上。

“玉娘，她……她……”

她还在车里！

她有眼盲啊！听见车外的惊呼，感受着灼热，却什么都看不见。想要逃命，却找不到门，开不了锁。这样坚韧的女娘，居然被活活被烧死在马车里！

悲惨，割裂，讽刺。

陆蔓有很多话想说，她有诸多疑问想要问问上苍，为什么要让这样好的女娘惨死，为什么要让这样努力生活的人家破人亡。天地不仁，以万物为邹狗。而可她什么都做不了，无力回天。

“这是王府的马车，他们的目标本来应该是我。李挽，玉娘是替我死的。”

她跪坐在地上，两颊泪珠滚落，“李挽，我为什么没能阻止她？我为什么不在府里，要是我在车里，要是，要是……”

“要是你在车里，今天躺在火海里的就是你了！”

李挽一把捏住她的手腕，极端的大喜大悲之下，说出的话，让自己都吃了一惊。

陆蔓颤了颤眼睫，“可我宁愿死，也不要他人替我受过！”

她扬手挥开李挽，站起身，正要说些什么，却听身后传来响动。

聚众人群之前，领着位面貌不凡的郎君，只见他缓缓高举双手，仰天朗声道，

“诸位好汉，天道不公，世道颠倒，我等谨奉先辈祖志，不忍见礼度废弛、家国落于奸佞之手，今日即便艰难险阻，也定要挺身而出，一为替严尚书讨回公道，二为替朝堂拨乱反正，三为替天下肃清奸孽。绝不退缩！”

他握拳振臂，“我杨忠，今日于此，跪请陛下主持大局，还我清明！”

话音落下，乌压压的人群，如起伏的浪涛，应声跪下，振臂高呼，

“跪请陛下主持大局，还我清明！”

“跪请陛下主持大局，还我清明！”

第167章 革故鼎新（四）

热浪未褪, 呼和冲破浓烟，直冲云霄，就连太极殿前那口青铜大钟都跟着翁鸣。

于这严峻焦灼之中, 一缕清风拂开热浪，带着镇静宁神的檀香, 在钻进人群，就如烈日沙漠里的一捧甘泉, 慢慢化开心底里的激愤。

是元通大师。事发突然，他陪着陆蔓一起下了无念山。

旁观了眼前惨烈、动荡的一幕幕, 此刻，他手持念珠，脚踩莲坛，心平气和站到跪请的众人之前。

“佛语有云, 天道在心, 不在言谈。诸位施主, 有理不在言高, 是非自会分明。”

平静如水的一席话将聚众人群的气焰剿灭不少, 领头那人显然不高兴，厉声道, “大师所言，我们听不懂，我等凡人，只认凡人的是非对错，莫要以你那套学问扰乱视听。”

陆蔓冷静下来，走去元通身边, “元通大师说得明白，这位郎君不乐意听, 偏说自己是凡人。凡人断案有大理钦天，是非对错，大理钦天已经断得早已明明白白，这位郎君又不甘心。”

她好笑的勾勾唇，“怎么，郎君召集诸位聚众在此，究竟是为讨正义，还是为满足自己的妄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