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下之奴(112)
第63章 63
江夏城守府的书房外。
萧元嘉脸色平静, 似笑非笑的看着沈嘉言。
又仿佛看的不是他,而是透过他看向书房里的人——
“屋中何人,何不出来一见?”
“嘉言刻意引我前来, 不就是为了让我见他的么。”
“我这两天来的表现,还有现在站在这里, 可算是通过了你们的考验?”
沈嘉言两颊一白,神色不自然的一僵。
“萧将军此话, 恕我听不明白。”
萧元嘉没有回应,只是她的目光已经越过了面前的人, 直直的凝视着被自己捅破的那张窗户纸——
她在等待。
她在等待屋里的人发话。
她已经感觉到,这个躲在暗处的人,比明面上的江夏城守、骠骑将军更有话语权。
屋外两人、屋内一人就这样在吊诡的气氛之中不知对峙了多久, 她才听到屋里传来一声笑叹。
“萧将军单独出现在此,便是想通了大将军因何而死,和你如今应负的责任。”
这是她第一次听他唤自己萧将军。仿佛她终于获得了他的尊重, 以及对于她继承亡父衣钵的认可。
“进来吧, 元嘉。”
沈嘉言眼神复杂的瞥了她一眼, 终于还是走上前去,打开了书房的门。
门内一人一袭武袍, 坐在轮椅之上,脸色淡定从容,仿佛两人之间这一场的会晤从来都不在他的意料之外。
萧元嘉看着沈嘉言口中并不在江夏城里的师傅,嘴角扯出了一抹自嘲的笑容。
“所以,从我离开建康, 踏上这条通往荆州的路开始, 便已是你们的一场设计,是么?”
“师傅?”
景策但笑不语, 静静地看着她踏进屋中,直到沈嘉言在身后关上了门,才摇了摇头,“不是。”
“在元嘉你还在建康的时候,这一局便已布下。”
“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萧元嘉心下了然,早在她听来往九江和江夏的船家说“景先生”时常来往江左和江右的时候,她便已经闻到了不寻常的气味。
因为在师傅口中,他早已是无心世事,只在每年萧大将军的忌日前往江陵拜祭。
而来到江夏城后,作为景策骠骑将军、江夏城守一位的接任人,理应与师傅最亲的沈嘉言却又说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师傅。
这三个人之间,一定有人在隐瞒什么。
而现在她终于证实,有所隐瞒的是她的师傅和同门,而他们又刻意从指缝之间漏出最容易让人生疑的疑点,明知她终会猜到当中猫腻,却只是为了让她自己想清楚,然后心甘情愿的入局。
她装若不经意的环视四周,没有看见通往地道的暗门,想来在她和沈嘉言在屋外对峙的时候,暗门便早已关上。
她秀眉一蹙,“万事俱备……?”至于那东风是谁,问来也是废话。
这次回答的是沈嘉言。自从在军营里他的态度有所松动,在景策松口让她进来之后,他的最后一丝距离和迟疑似乎也随之消散。
“荆州军在出征陇西之后,已经吸收了李阀的势力,如今比大将军统领的时候有过之而无不及。”
“此外,荆州军在荆王麾下的这三年来,将士数目、军器铸造、以致账本上的收支,北周朝廷看得见的,都不过是用来掩人耳目的虚数。”
“加上北周朝廷本来就陷于柴氏和其他门阀之间、新世代和旧世代之间永无止境的斗争,这是我们出兵收复大陈河山的最好时机。”
萧元嘉默默听他说着,一向冷静自持的青年将军说得眉飞色舞,脸上的意气风发和一股嗜血的兴奋毫无保留的在她面前全盘展现。
“所以,”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自三年前荆州陷落以来,师傅隐退,嘉言降周,这些都不过是用来迷惑柴氏兄弟和北周朝廷的表象。”
“你们真正的计划,是透过江夏城下的暗道,把那些账面下的武器军需运出城外。”
她顿了顿,想了想才继续说道:“运到一个地方去,然后举兵起事……光复大陈。”
听见暗道两字,沈嘉言秀目一眯,流露出一丝危险的神色。
景策却是怡然自得,坦然一笑:“你既然知道了暗道的事,那么运到什么地方,你也应该心里清楚。”
“想必,元嘉你也有所决定。”
只有一个地方。
一切开始的地方,也是一切结束的地方。
荆州军的大本营,江陵。
既然一切都将在江陵汇合,那么布局的人,本来就不止景策和沈嘉言两人。
甚至是她视如兄长的薛道明,以及荆州军中的所有骨干。
轮椅上的师傅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但愿你不会让为师失望。”
×
江陵城外的身上,萧大将军陵前。
推着轮椅的沈嘉言脸上浮现了一抹罕有的微笑。
“荆州军上下都相信将军。”
“相信将军可以带领我们驱逐北人,光复大陈。”
“相信将军不会让我等失望。”
萧元嘉举起手中酒杯,朝荆州军几位主将微微颔首,又转身面对山头上黑压压的那片人海,遥遥一敬。
目光缓缓扫过四方八面的荆州将士,最后有意无意的停在人山人海后的远方某处。
那处停着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马车的帘子掀开一角,透过车帘和车厢的缝隙之间,仿佛可以看见一双水光粼粼的小狗眼睛。
那双眼睛一眨不眨的凝视着她,眸子里一片欲语还休。
仿佛在跟她说,向前行,不是主人的错。
又仿佛在跟她说,无论是怎样的决定,主人都已经做得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