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裙下之奴(60)

作者: 鱼儿小小 阅读记录

他用他的过去来换得她的怜悯,但别人也有和她独特的共同回忆,自己并不特别。他用空洞的身躯留住她一晚又一晚,可是在这座皮囊之下,那颗腐朽入骨的心,光风霁月如小萧将军又可会要?

主人说,她不喜欢不听话的人。他知道自己听她的话换得来她的喜欢,但他也知道自己贪心得很。

他要的,是独一无二。哪怕主人与奴的关系并不平等,哪怕她的喜欢和自己的爱并不对等。只有一段真正独一无二的关系,才能平息他躁动不安的心,给他穷极一生也只想要的一样东西。

那就……破而后立吧?

死的尽头便是生,这是她在覆舟山上的温泉池畔,亲手给他体验过的。

那时她说:信我。他把自己珍而重之的生命交托在她手中,而她掌控着他的生死,却把濒死的他拉了回来。

自此,柴奉征便知道,萧元嘉绝对不会让他死。

所以,他用自己费尽心思不择手段保了一世的小命,来作这一场豪赌。

一场在萧元嘉眼中,是与皇帝对赌的赌局。

他首先借着自己对陈子安的嫉妒与萧元嘉断绝关系,让天子看到他不念旧情的狠心,以及破釜沉舟的决心。

然后他像决意自我毁灭般私自调兵,把当年将他掳出宫外、贩卖为奴的李阀连根拔起,一举报仇之余还公然和他的皇兄叫板,仿佛是在赌柴兆言的最后一丝亲情和善念,继而终于解决所有可能会取他性命的因素,一了百了的保住性命。

要是失败,大不了便是一个死字。

可是他知道,萧元嘉会把他从溺死边缘,再一次的拉回岸上。

所以他真正在赌的,是萧元嘉的心。

他先把她推开,做出孤注一掷的样子——虽然他也的确是在孤注一掷。

他说,我们结束吧。

他在她的眼底看到不舍,但她还是轻易的便放弃了。她已经学会了随遇而安,而他萧璞也不过是她漫漫人生路上的际遇之一而已。

他说,我不想再痛苦下去了。

——我很痛苦。可不可以,怜怜我,救救我。

她凌厉的目光注视着他,一字一顿的说:“你最好想清楚才说。”

他想得很清楚,没有什么比失而复得更加珍贵。

就像他求生的意志一样。

所以他得先把现有的关系彻底粉碎,让她重新认识从前他藏着掖着不敢让她看见的、真实的自己。

把那颗肮脏丑陋、残缺不全的心一点一点的剖开给她看,让她直面他的累累伤痕。

主人你看,阿璞这副残躯多么卑劣、微贱,配不上你。

可是,你不会真的不要我,对吗?

他用自毁自弃的方式,不是为了对付对他怀着愧疚、他却未曾原谅的兄长。他贪心,他想要的比这更多。

他被柴兆言留在宫中不给处置,陈衍陈子安的不安以致向萧元嘉通风报信,甚至她为寻自己而进到宫来,从皇后口中得知自己被关在了摘星楼,统统都在他的计划之中。

萧元嘉最初的洒脱,到得知他的自毁倾向后的担忧,直到亲眼看见他给她看的两份奏折时的惊惶和对于将要失去他的恐惧与不舍,也全部都在他的预算以内。

她毫不犹豫地拉住了他,然后走向了他。不再是他单方面的在暗夜爬行,追着她的裙摆,等待她悲悯的赐下一个回眸。

他的主人,没有让他血本无归。

他押上所有,终于赌赢了。

第35章 35

柴奉征醒来的时候, 发现自己正躺在什么地方,四周黑暗不见五指,而他全身上下皆是动弹不得。

手腕脚腕之间好像有些什么冰凉的感觉, 他尝试抬起手脚,却听到了清脆的叮铃声音, 有如大珠小珠落玉盘。

似乎是铁链的声音。

还有久违的那颗铃铛。

×××

同一时间,天子用于面见外臣的含元殿里。

外面雨势已止, 殿中有如狂风骤雨般的气场却压得让人几乎要透不过气来。

柴兆言端坐在高堂上的龙椅里,端详着下方锋芒毕露的前朝女将。

多年前的洛阳攻防战里, 他亲自领兵迎战来势汹汹的萧大将军和荆州军,似乎也曾坐在马上,看着敌方前锋女将从千军万马之中劈开一条血路, 逼向自己身前。

自柴兆言入建康城受陈衍所降、成为t天下共主以来,这是他第一次与萧元嘉独处。在他的认知里,萧元嘉早已不复往日之勇, 没有背后家国、麾下军队的她不过是一个供奉在乌衣巷里的吉祥物而已。就算皇后想要开创女子书院, 也决意找她来当这创院夫子, 他也理所当然地觉得她不过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吉祥物而已。

这两相对望,却让他望到了当年在尸山血海里, 一往无前的女将军。

萧元嘉不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吉祥物,也不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子。

她就是她,本来就不是这“众人”之一。

而他也清楚知道,她现在站在殿上与他对峙的这股孤勇,是为了什么人。

“郡主这是来为荆王求情么?”

“先是强行把人带走, 然后再来和朕对质, 郡主求情的方式也真特别。”

萧元嘉腰背挺直地伫立,目光锋锐地直视着他, 虽然是仰视的角度,却丝毫没有一丝卑躬屈膝之意,反而带着一种和眼下身份之别绝对不符的高傲。

无敌于天下的武道至高的那种高傲。

她就这样默默地注视着他半晌,才不缓不急地开口。

“不是求情。”她没有刻意沉下嗓子,说出的话却有如千钧之重。“是向陛下讨要一个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