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快又睁开双眼。

“灰效忠于你，凭借的是灰自己的意识，有你一句‘相信’他就能走得很远；我哥效忠于魔龙，凭借的可能是魔龙的控制，在与自身理想相违背的时候，他会感到矛盾与痛苦。”

珀洱注视阿普利亚背对自己、背光的身影，“你的目的是我哥吗？你要让他从矛盾与痛苦中得到什么？”

阿普利亚侧身。

此时他的一半身体在光下，一半身体逆光，金色的眼瞳也在逆光中转深，像是压抑而望不见底的一片金色的深海。

“力量，”阿普利亚说，“我希望他能从矛盾与痛苦中得到看清自己、突破束缚的力量。”

珀洱轻声问：“你要帮助他吗？”

“他是你的哥哥，你的亲人。如果能够帮的话，我当然会选择帮。失去亲人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不论是灵魂上的失去还是□□上的失去。”

一半在光中，一半逆着光。

阿普利亚的所作所为正如同此时此刻这样的风景。时而冷漠地好像能把拦在面前的亲友都铲除，时而露出仿佛要怜悯众生的那一面，叫人忍不住将希望放在他的身上。

在一生之中，如果有能够为其付出也有能够为自己付出的人，或许就不许此行了。

能够有“被不能没有”的经历，那也是比欣赏山川与河流更加美好的事情吧。那说明作为独一无二的“珀洱”，我是被重视着的。

啊啊，我想要的，原来已经在我眼前了。为其付出的人，为自己付出的人，重视并将我视为独一无二存在的人。

珀洱低下头笑起来。

“真感动啊。”他说。

“感动的话，今天就让桑德·塔克开始授课。天气太好了，我准备在太阳下面睡个觉。”阿普利亚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

珀洱：“啊？”

珀洱：“今天——？！”

阿普利亚从他边上离开，在门口道：“如果他们打起来了，记得阻止一下……法杖在我的包裹里。”

珀洱方才刚刚升起的感动有了要烟消云散的苗头：“喂……”

他还没说完，阿普利亚已经彻底从视线之中消失。

人族

那是一场短暂的梦境。

长发金龙种怀中抱着一颗巨大的蛋, 身上脏污不堪，连带长长的金发也结成一绺一绺的，称为狼狈也不为过。

手中的长剑“哐”的一声落在地上, 金龙种声音沙哑，“……您在那里，对吗？求求您……求求您……”

水滴砸在灰白色的地面。

金龙种不敢太过用力地抱紧怀里的龙蛋，只是轻轻把脸颊贴在蛋壳上, 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冰冷的龙蛋, “求求您……”

如同被他打动，紧闭的龙之眼缓慢裂开一道缝隙，金色光芒从中倾斜而出，洒落一地，就像撕开阴霾的阳光。

……

叮。

银质小刀穿过毒蛇的躯体，把泛着紫红色泽的毒蛇钉在树干上。

摆出攻击姿态的毒蛇大概不曾想过自己会在这时候被一刀穿过, 僵住数秒后痛苦扭曲着。一只指甲泛黑的、苍白的手伸了过来, 慢条斯理地捏起毒蛇的尾巴尖。

黑色的眼睛里映出毒蛇猛烈颤动的尾巴。

他戴着巨大的兜帽, 大半张脸掩在兜帽下方。兜帽下, 除了肌肤以外，还是以纯黑色服饰为主，而兜帽上以银色颜料绘制出诡异花纹与两个线条抖动的圆圈, 远远看去就像长着圆圈双眼、脑袋巨大的怪物。

“嗯。这个真不错……”他小声地说, “把这个蛇皮剥下来吧。缠在刀柄上。看起来很不错。”

不远处有人在催促：“你在干什么？”

“我打算把这只蛇的蛇皮剥下来。你能帮我一下吗？”男人笑着对对方说。

对方回看一眼，“毒蛇？……算了。不要把时间浪费在这种事情上。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

“这种事情啊。但是我觉得这种事情非常有必要，怎么办？”他很是烦恼地揉自己的脑袋, 动来动去的手臂掀掉头上的大兜帽, “哎呀。”

有些卷曲的黑色短发暴露在阳光下。

还有一对与那只毒蛇相似、闪烁奇异光芒的黑色龙角。

——黑发黑眼，黑色龙角。他是一只黑龙种。

黑龙种慢吞吞地把兜帽戴好, 身后的人提醒说：“你最好把你的脑袋藏好，霍戈尔·连。黑龙种在这片大陆上不是什么受欢迎的种族。”

“我知道。”

“倘若你出了什么差错，妨碍到魔龙大人的计划，我绝对不会饶恕你。”

“是吗？我可真害怕。”

霍戈尔·连懒洋洋地说着，拔出那柄银色的小刀。他的手指还捏着毒蛇尾部，那只毒蛇用尽最后的力气狠狠朝他咬去，獠牙连带着脑袋在下一刻就与躯体分离，一起落在地面。

血溅上霍戈尔·连的脸颊。他垂下眼睑，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睛直勾勾盯住尸首分离的蛇，取出手帕擦拭自己的匕首。

“不过要我说，更要小心的那个人应该是你才对，”连看向身后，眯起眼睛，“你知道吗，我讨厌无趣的家伙。你很无趣。”

霍戈尔·连咧出笑容，嘴里吐出对方的名字：“——”

……

“阿普？”

“……”

“阿普！”

“嗯？”

阿普利亚转头，没看到人，他接着往下看，“怎么了？”

“缩话。”灰用人族的语言磕磕巴巴地说。

“哦，对，”阿普利亚揉捏眉心，“到交流的时间了。那还是老规矩，把你今天到目前为止做过的事情简单叙述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