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燃(16)
“微臣愚钝,还请王爷明示。”
“你不愚钝,你只是不信本王,也从来没想过本王会帮你,想想那日,本王为何要替你付银子?为何要付那么多?又为何要在酒铺说那些话?”
“王爷… …是故意的?”
沈萧云目光一扫,虽是发问,心中却亦然明了。
时至今日,他才看清,眼前这位小殿下,绝非他打探到的那般,闲散顽劣之辈。
而齐霄燃在初见时,就已将他看透,却一直未揭穿。
如此沉得住气的人,断不会无缘无故,做出当街“撒钱”的荒唐事。
“本王查过你,知道这几年你一直在暗查奸细,便出手助你,真正的商人,不会见了钱还无动于衷。”
齐霄燃微眯醉眼,轻摇摇头,缓声道:“那日在酒馆的话,也并非为了试你,而是激那蛮族奸细,他突然发难,为的是引本王和你与之私见。”
沈萧云淡然的眸子,忽地一闪:“王爷见过他?!”
“嗯,他跟本王说,你有手段,有野心,深藏不露只是在等一个机会,说你不想议和,不舍兵权,不甘心再做大周的狗。”
齐霄燃虽呼吸因醉酒变得有些不稳,但语气却依旧从容,脸上也毫无波澜。
听着,就像是在描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可越是不带试探,听的人越是起疑。
“他真这么说?”沈萧云定了定神,笑问道:“这些话,王爷可信?”
“本王信不信,不要紧,父皇信不信,才决定你的生死。”
沈萧云淡然一笑:“王爷,这是要参微臣一本?”
“如今,不是已经死无对证了吗?”齐霄燃撑着头,显然酒劲儿已经上来了。
顿了顿,才抬眼道:“本王若想害你,只需保住那奸细的性命,送到父皇面前,父皇本就疑心你,眼下又是议和的关键时期,奸细的话是真是假,不重要,朝中想害你之人,自会好好利用。”
沈萧云一时哑语。
那奸细的话真假与否,的确不重要,沈家当年不就是被那些欲加之罪,害得流放北疆的吗?
“沈将军,那奸细对你说了什么?眼下可如实相告吗?”
沈萧云深深吸了一口气,慢声道:“左右不过是些,篡夺挑拨的话。”
齐霄燃将心中猜想缓缓问出:“是,挑拨君臣关系,篡夺你和狼王合作,阻止议和吗?”
“是,正如王爷所言。”
“你终于肯说句实话了。”
齐霄燃笑着又饮下一杯:“那狼王,可有约你密谈?”
“呵呵,王爷既查过微臣,定是知道,多年来死在臣手上的天狼人不少,狼王那狗脑,除非被驴踢了,才会约臣密谈。”
沈萧云抬眼间,慵懒迷醉的双瞳瞬间凝聚,硬气道:“王爷,微臣虽不才,却从未想过通敌叛国。”
此刻,他的眼神亦如雄鹰般,锐利逼人。
对坐的齐霄燃,被这比七年前,更加犀利的目光,盯得呼吸一滞。
腹中那未及融入血液的酒,犹如被点上了一把火,烧得他胸口炙热滚烫!
[我这是… …不胜酒力?今日并未多饮,怎会如此?]
他暗暗捏紧掌心,过了好一阵,才开口道:“本王之前是试探过你,但只为试你是否血性不灭,志气犹在,并不为探你家国衷心,本王来漠北不是监视你,是为了与你同仇敌忾而来,眼下,你可信本王几分?”
沈萧云张了张嘴,眨眼间,那股子锋利劲儿又缩回到骨肉里。
他仍不确定,齐霄燃是否是在试探,是否是那天狼部幕后之人。
毕竟计中计,诱敌深入的计量,他在战场上也没少用。
脖子微微一软,故意加醉的晃了几下,浅笑道:“王爷说笑了,微臣岂敢不信王爷?只可惜这残躯病体,恐难载大志。”
齐霄燃唇角微启,端着酒杯微晃起身,缓缓念出沈萧云那首诗:“残阳如血染苍穹,大漠飞鹰自翱翔。壮志凌云囚杯底,热血何时溅沙场?”
沈萧云来不及惊讶,连忙起身扶住他的后背:“王爷别喝了,再喝就… …”
“你并非难载,而是囚困。”
齐霄燃忽地一把抓住他的领口,朱唇吐出一句霸语:“你究竟是猛虎,还是病猫?若是猫,本王训你成虎,若是虎,本王解你枷锁!”
沈萧云看着那双因醉酒而泛红的眼,隐隐感到一股威慑力。
十四岁起,他便跟着父亲南征北战,在沙场上见过无数嗜血、凶狠的眼神。
可这犹如从深潭往外射出的,虽不锋锐却气魄逼人的目光,除了当下,他只在先帝眼中见过。
时隔多年,齐宵燃这一眼,又让他再次体会了一回,何为天家威严。
不由倒吸一口气,才出声道:“微臣哪有什么壮志囚困?这首诗是顾将军写的。”
“顾将军?”
“嗯,南海朱雀军主帅,顾墨渊,是微臣故友。”
沈萧云拍拍齐宵燃的后背,眯眼笑道:“王爷不会以为,这诗是微臣随口所作吧?臣哪有那本事。”
[南海是水师,何来大漠飞鹰?没句实话。]
齐霄燃脑子虽晕眩难当,心中却清楚。
这面具一日不摘,沈萧云便一日不会吐真言。
低头浅笑道:“诗不错。”
“诗一般,但顾将军人不错。”
“和你比呢?”
“论嘴,他更欠,论貌,我更好… …”
沈萧云话音未落,齐霄燃已醉倒在他怀中。
… …
“哈欠!”
千里之外的南海,灯下一位容貌不输沈萧云的俊美男子,揉了揉鼻子,大骂道:“哪个上了岸下不去海的乌龟蛋在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