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子(16)
老者嗤讽:“怎么?你同情它?可笑。别忘了自己会什么,曾做了什么,现在是谁的后人。”
“你真知道我是谁?”她走前一步。
老者奇怪她这莫名一问,却不说话。
“你们一脉人果真相近。先人如何死的,你记得罢。”她的语气愈发沉缓。
“辱神者,死。”
不需她出手,鸾羽形显后立时速入老者魂所。
人之魂所,一旦销毁不可再生。从此世无他息,不上轮回册。
销人魂魄亦有代价。自然持平衡道,付得相均,才能稳恒。
她懂得此理,所以不悔。
平常看一眼后,离去。
兴许鸾羽与本尊共感,下手狠了些。销魂可直接毁灭,也可选用刁钻方式折腾尽后让其自愿毁魂。总之此人“死得其所”。
青鸾的梦里,都实现了。
魂,在那面鼓里。
盲泠入琴,动弦告知她。
“你可知,今有一日……神,你一直在我身边罢。自我出生起……”
她最后看一眼前上方岩面镌刻着的字,竟移不开眼。望见它的古旧喃语,字前神的沸情。
“我是你么,我无法接受。”
“你会恨我罢?毕竟付出这么多,结果我却不承认。你该找的应是铿尔,他才是青鸾。而我,只是被你剔除丢掉的、害你堕凡的、多余的情而已。”
“最不该存在的,你说,是否为云树情花?”
泪蒙目,久不肯落。
神的情花开后,神便有了情。初有情的神最易因心念杂繁而致经脉滞堵。经脉滞堵则使身躯日渐沉重,浊逐清,终失神力坠人界,只余些许灵力周转。
“以后,我便是我。”
我不是你青鸾神的一抹情,而是我自己,独立的自我。
神,这是我的一生。
她轻眨眼睛,露笑。
出岫山峦,经露绿沈。枝杈交接,望里见光处,稀微幽翠静岑岑。轻绿与浑绿,遇岚浑身清。
将入仙极地,高止笒眼见的端是净景。祛前糟,沁骨髓。教他高兴得忘记提防周围。
呼的疾气箭流,他的肩头被谁捏固,力道不小。
不消确认,他已知道是秦闵申。这人身上的气息他熟悉惯久。
他不出声,秦闵申也不说话。
“你让我进去,出地后我自会随你回去。”高止笒道。
“……我怎么信你。”
秦闵申稍收手劲。
“你别无选择。”
秦闵申狠视他,终笑道:“好,好!”
“高止笒,你若欺我当如何?”
“大不了以死相还。”
他的眼神决绝。
“你若死就先杀了我。”
高止笒与秦闵申四目相视,隔雾立如两座顽岩。
高止笒道:“不欺你。”
杀你,我下不了手。他心说。
寻
灵草灵花守护在青鸾身周,它的头低着,一眼瞥过来。
远处的女子凝望自己,裙裾凌飒。她怀中男子双目皆闭,气息近无。
“小狐貍。”
女子双眉拢聚,疑意明了。
“是我。”青鸾对她说。
她听后看向怀里的铿尔,道:“为何不回身体里?”
青鸾将头靠近她,回道:“我不知该如何回去……它困我在此。”
她点头,道:“我有个法子。你打开魂关,我进去拉你出来,如何?”
“嗯?此法凶险,还是……”
“等等,几日不见,你的气息怎么令我深感陌生。”她仔细观察眼前的鸾鸟,突然打断它的话。
“难道,你不是铿尔?”她笑说着,心已确定。
鸾羽从她额心处显实,挡下鸾鸟朝她袭来的攻击。鸾鸟显然发怒,它翎羽蓬张,吸合四处灵物灵力以充沛自身。
“盲泠,归真!”
琴灵携琴浮四方之正中,五音空泛,丝弦勾紧,和融天地,静参归原。
眼前物,障掩矣。
青灵山水消弭,熟悉黄埃随后至。
她抚摸鼓面,笑道:“一层幻象罢。”
她的指腹沿线细描鼓面青鸾。全神贯注于前,与世分离。
情花之情,集欲之情。神的欲念,藏纳其中。神非无情,神非无欲。生于混沌,本身便是混沌。因遵万物和谐,神也不例外。既存世,便须照循。自然道,道如是。
仙以道为至求,神呢,也许相似。
神,精神。精从何来?从心来。心振精便足,精足则神沛。神沛若纯,可立心于无杂无欲中,空冥态象。依此久浸身心,或一日神固,成达。
默思及此,她稍有顿悟。
如若……所以,她的存在是自然形成,而非该不该。她本就是青鸾神当直面的欲。
她是青鸾神的一部分,铿尔也是。
“我明白了。”
既是同魂,便可以魂引魂。根据二者联系,牵引搭接,她便能把他带出来。
鼓有锁影,他不能自己出来。
“盲泠,照看好他的身体。”嘱罢,她魂脱入鼓。
黑。
她看不见他。
指甲变化为带焰尾的火,那是青绿色。火照亮她的眼眸,她看见的还是黑。
“我该怎么找到你呢。”
她低下头,静心思索。
良久,她盘膝坐下,两臂向两侧伸长,肘弯曲垂,两掌心朝上。体内灵、气周转,渐与环境气息相合。此法有一点妙处,即与境息融为一体,凡境地内存在,她都能感受得到。
起身再行数百丈,一名男子的容颜在她指火照明后,瞬时清晰可辨。
“铿尔。”
她轻声唤男子名儿,心情小悦。
铿尔微抬首,勉强睁开双目,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