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子(18)
如此想罢,他对远长笑。
“我下山时,想起你曾说的山上缺少的食材,便未走老路。走近半个时辰,我看见一座破屋,里面有个敞阔的露堂。地方偏僻,四周不见鸟虫。我觉得古怪,屋里许是有人?于是进去探个究竟。我听见声音,离我不远。门开着,我担心被发觉,躲于一边干草堆里。我不敢看,只用耳听。对方不是普通者,一个灵力充盈,一个相对枯次。
枯次者的声音我熟知,是山下酒馆的主人南学士。另一个是名女子,她的气息有一点和你的很像。我怀疑她是名仙子。他们似是情会,我不便多留。
下次再去酒馆,南学士邀我去独间。原来他知道。我索性问他‘她是仙界来的?’他回是。不知真实到底如何。”
她讲述完,过程中不免浸入曾经体验过的感情,如重历旧事。
铿尔在心里感受她的情绪,未语。
番外四(山话间)
青鸾山很安静,只住她和铿尔两个。平时磨磨粉、蹲热炉,她的事务而已。
她悄悄瞥一眼右边,快速一眼就能把他在做什么捋个明白。铿尔手持薄书,应当在看他从人界买来的那堆书里头的其中一册。她有些好奇,铿尔为什么笑着阅览。
臼内栗粉快成,她想了想,摞下它们起身佯作离开。走几步至树,复返。临座时她虚靠铿尔后背,这回倒大方看起来了。
原来是民间戏本。
貌似铿尔并不打算拆穿她,于她那些小心思未置理会。她便入定似的和铿尔一同阅赏。她发现他翻页的速度更慢,好在自己习惯看得慢些。
这书里讲的是一桩悲事。
狐妖夫澶常躲深林不出,是以人不知有他。他常常蹲于岩后低望峡江,过往的舟筏有无数故事可说。夫澶心里编着自己所见一隅后想象的完整故事。
峡湖的另岸是一民镇,镇里的女子喜染彩布。栾机不与同喜,她喜爱对面的山峡,喜爱湖心漂荡的悠筏。穿蓑衣的江湖人偶有拔出刀剑的,最终收场的多为鲜血。栾机静静趴在树枝上看,心无波动。
本是不相干的妖和人,却叫栾机先发现了夫澶。
一江湖人打斗时发现她,为封口将她绑于舟筏,要带她去别处杀了扔弃。途径两山,他觉得山上不错,丢林子里也没人敢进去找。镇里人说那峡两山诡异,指不定有什么妖精鬼怪之类的。
那江湖人转念一想,叫栾机上去,自己则盯着她,看看这山有什么诡异处。栾机注意周边乱枝碎石,几乎将所有心思放在小心行路上。她没有恐惧,觉得这是个摆脱江湖人的好机会。瞧他那害怕的模样,栾机突然跑往一条较平稳的山路并叫着“后面!后面!妖在后面!”。她拼力跑,一段路后冲向能遮掩住她的密丛。到她极度疲累时,眼前蹲坐着只狐貍。
“姑娘可愿听我讲几个故事?”狐貍开口说话。
栾机应:“请。”
狐貍笑了,变幻人形后扶栾机回洞。
夫澶挺有意思,他躲岩后观察来往舟行的举动颇有趣。
栾机不见了的事,镇里人都听说了。他们不在意,栾机只是个来历不明的孤女。
一日,夫澶递给栾机一面解障镜,镜里映显的是名仙娥。
“这是我?”栾机问夫澶。
夫澶答:“你的真身。”
他们还是如以往般对谈,直到栾机死去。
夫澶蹲守栾机尸前,定定不觉。
……
铿尔放下书,回头与她对视,道:“确有其事。”
她回神。
铿尔接着道:“此本由命仙所书。”
她道:“命仙子竟会写戏本子。栾机最后回仙界了罢?”
铿尔笑道:“不错。”
“你找这书来看是为什么?”
“确认些事。”
“关于什么的?”
“关于你的。”
听完这话,她更摸不着头脑。
折
铿尔抬头望着碑字,右手覆颊,对她说:“有情的感觉,我很喜爱。”他这话一软下来,由于身为女相的原故,说出的倒教她不适应。
不过,她回应句:“可愿永远如此?”
铿尔低头细想,说道:“一半愿,一半平平。”
她问:“多是平平?”
铿尔道:“便是。”
“与我所想无差,有情或是无情,我只喜二者相调致均为佳。”
铿尔面上淡笑,示以认同。
“你瞧。”他说,“这碑字同青鸾山一处荫地相似。”
她闻意随心探去,道:“你说的是哪处,我于山时可未见过。”
铿尔心中疑惑,道:“我分明记得同你留意过。”
“是么?我却一点熟悉也无。”
她说的不假,心绪是平的,当时见到也是如此。
“我们回青鸾山证之,如何?”铿尔问道。
“老姥。”她提醒,“仙界之主为鬼,你当真不曾察觉。”
铿尔沉默下心,说道:“我不确定她必为鬼否,因此论有保留。”
“你说的有几分理。不过此去险多,你置我安危于何地?”
“我……考虑欠佳,抱歉。”
“你变了,也没变。”她轻轻一笑,心实冷酷。
炎凉历历,她心中犹存悲苦。
“走罢,去青鸾山。”
她说完这句,不管他如何在心中难过,化作无形气息,一须臾便到青鸾山顶。
此山不改旧颜,氛围不同往日。
“铿尔,我想问问你,为何忠于仙界。”
她突然问。
“我得到的一部分记忆,你或许未有。此前青鸾坠尘后,祭地人将它锁于荒阵。我与你的分离便在那时,后来仙界令缘仙等仙者救青鸾回界。只是途中,你丢失不见,多年无消息。我至仙界那路因魂魄损伤,忘许多。他们待我好,我便还报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