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素臣一怔，全然没想到他还能心细如发到如此地步。

他不肯明说，源尚安便只能猜测：“你和陛下之间有所龃龉吗？”

源素臣朝周围望了望，确认没有人窃听之后才压低声音道：“依我看，陛下难做盛世之君。”

出乎他所料，源尚安对此没有立即反驳。

源素臣本以为他该是一片赤子之心的忠臣，绝不容许这样的悖逆狂言。

源尚安转过身望着初升晨阳，只道：“道阻且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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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素臣原本以为还能赶上晴天，却不曾想出城的时日不巧，洛阳上空阴云密布，风雨欲来。

嵇越望着头顶乌云：“少将军，我看这怕是想下雨啊。”

源素臣却道：“放心，不会的，顶多只是有些阴天。”

他也是自幼熟读兵书的人，而要想在疆场上纵横驰骋，就必须要有查看天气的本事。

“毕竟是出嫁这样的大喜之日，”嵇越道，“还是晴空万里，看着叫人舒服些。”

源素臣望着四周，他不忍去看昌乐郡主的轿子。

正值此刻，源素臣耳朵一动捕到风声，他迅速抽剑，斩向暗处袭来的利箭。

嵇越也反应过来，大喝一声道：“有埋伏！”

他话音刚落，箭矢瞬间如暴雨袭来，射倒了前头一排士兵。

眼见队友中箭吐血倒地，和亲车队立刻大乱。源素臣勒住缰绳，喝道：“速速随我护佑郡主！”

哪里的贼人如此胆大包天？竟连和亲的车马都敢截杀！

此刻敌暗我明，送亲的队伍简直成了敌军的活靶子，一时间士气锐减。

如此精准的箭术，怎会是寻常山贼见色起意？分明是有人早有预谋！

源素臣冲身侧喝道：“通知增援！快！”

轿子上的昌乐郡主跟着动乱一晃，满头珠玉掉了一地，面无血色道：“怎么回事？！”

前头士兵正要发射信号，剎那间就被蒙面人割了喉咙，血正好溅在那顶喜轿上。

受此一吓，昌乐郡主整个人直接昏了过去。

赫图啊的一声大叫，冲上去抱着人就要掐人中。

场面当即一片混乱，士兵战意全无，被黑压压的一群贼人死死包围，进出不得。

血水沿着源素臣衣袍滴滴答答个不停，他才砍倒一人，立马就有数十人围了上来。这些人好像事先就得了指教，知道无论如何都要将他困住。

源素臣不停地打着马臀，希冀冲出一块空缺来留队伍突围。为了队伍车马毛色齐整，这一回沈湛没叫他带衔霜来。如今这马中看不中用，已然开始烦躁地踏着蹄。

为首的人捕捉到这一刻机会，抬手下令，即刻便有弓弩齐发，精准扎向战马脖颈。

骏马当即痛苦嘶鸣，源素臣刚刚捅伤一人，正要抽剑之时被它带着滚落在地。

前方便是坡地，源素臣眼神一空，周遭世界也随之灰暗了起来。

他一向骄狂自负，从未曾设想过自己的死亡。

落地的重击和疼痛随之而来，源素臣忍了许久终究还是一阵闷哼，他沿着坡地朝下滚落，剎那间所有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在眼前飞速闪过。

……

“不好，不好啊二公子！”楚槐失声大叫，整个人差点扑倒在地，“和亲队伍遇截，大、大公子他、他他他不知所踪啊……”

第093章 南冠草（一）

他话没说完, 只感觉衣领一紧，整个人险些被源尚安提了起来：“你说什么？”

“郡主、郡主车马遇截，少主他、他……找不到他……”

源尚安一瞬只觉得天旋地转, 脑中黑白交错撞击，听见自己下意识喃喃道：“不可能……”

“二公子……”阿尔敦神色担忧, 就要上前扶住源尚安。

“立即让柔然使团暂且行动！快！”源尚安道，“圣上那边呢？知道消息没有？！援兵什么时候到？”

楚槐断断续续讲不出个所以然来, 但源尚安也不需要他继续说话：“你去禀报消息, 云昼, 立刻备马随我出城！”

“告诉我, 在什么地方出的事？”

楚槐好歹把地点说清楚了, 源尚安不敢耽搁, 当即和云昼跨马而上。

“……二公子、二公子！”阿尔敦急得大喊，“您、您好歹先把药喝了再走啊二公子……”

马蹄声哒哒响起，赶来救援之人同样也急着把情况汇报给沈湛。

“报、报——”

传令兵一个趔趄险些倒地，永禄使了个眼色，一旁的小太监忙上去扶人。

“陛下呢？公公，有急事要报给陛下！郡主的车驾——”

永禄伸出食指比划了个嘘的手势：“陛下还在歇息，你此刻进去不是打搅了？”

“可、可是……”

永禄笑了笑：“阁下要是瞧得起我，不如让我代为转达, 如何？”

那传令兵连连道了几声不敢，一五一十地将大致经过报了上去。

窗外的响动惊扰了沈湛安眠，他皱了皱眉，含糊不清问：“出什么事了？”

永禄听到动静连忙赶回, 斥道：“几个不懂事的东西, 怎么伺候陛下的？陛下昨夜饮酒，不是说了今日不要惊扰么？你们怎么不放在心上！”

语罢, 他又是一副讨好模样上前恭敬给沈湛穿衣：“陛下恕罪，老奴来迟了。”

沈湛仍旧闭着眼，含糊问道：“出什么事了这么大阵仗？”

永禄道：“哦，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就是老奴好像听说，昌乐郡主的车驾路上遇到了一伙山匪。”

“哎，到底是底下人糊涂，不会办事，”永禄又道，“不过是一伙小蟊贼而已，报给巡防营出兵便是了，何必惊扰陛下安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