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将阑(172)
沈湛没睡醒,有些迷迷糊糊的,他问:“哪来的响马如此大胆,连和亲车驾也敢阻拦?”
“许是见财起意,”永禄道,“干这行的不都是做这等掉脑袋的活?陛下放心,老奴听说援兵已经去了,谅他们也成不了气候。”
“不过……”
沈湛睁开了眼睛:“不过什么?”
“老奴倒是听说了一件事,不知要不要……”
“什么事,你说就是。”
永禄吞了口唾沫,似乎有些不安:“老奴听说,源常侍打马出城了,不知是为了什么,离开前还嘱托柔然使团万万不能离京。”
沈湛一瞬醒了:“嗯?”
“……陛下息怒,老奴也只是听说。只是老奴也觉得奇怪,按理说源常侍和此事毫无关联,为何……”
沈湛眉心一跳:“他想干什么?”
“陛下,”永禄忙劝道,“依老奴看,源常侍也是一心为国,许是出了这样的事心中焦急吧。”
“他人现在什么地方?”
“这……”
沈湛话音未落,忽闻领队的侍卫慌张跑来,扑通一声跪在殿外道:“陛下、陛下,柔、柔然使团二十余人,不、不见了。”
犹如晴天一道霹雳惊响,沈湛险些眼前一黑:“你说什么?使团不见了?”
“是……陛下恕罪……”
“……他们去哪儿了,啊?”沈湛迫切追问,“好好的人怎么会凭空消失?!”
永禄朝两人各看了眼,替沈湛问道:“糊涂东西,谁最后见过使团你还不知道么?!”
“是、是……”侍卫即刻回神,“禀陛下,柔然使团本要随着郡主车驾一同离京,半道上源常侍却说情况有变,让他们暂缓行动,然后、然后就……”
沈湛只感眼前天旋地转:“源尚安他人呢?还不快把他带回来!”
“是、是,微臣遵旨!”侍卫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直奔宫外。
沈湛一时觉得身上虚软无力,他自即位以来便连连接受打击和挑衅,好不容易以为有了喘口气的时候,偏偏又闹出来了大乱子。
“陛下、陛下……”永禄关切道,“老奴给陛下揉揉肩如何?”
沈湛闷闷地嗯了声,靠在榻上享受着永禄的侍奉。永禄瞧他神色舒坦了不少,才谨慎开口道:“陛下,老奴愚见,此事全赖歹人心思太过奸邪,实在令人防不胜防啊。陛下,您是盛世之君,可有些人未必是治世之臣啊。”
沈湛猛然睁眼:“你是说……”
永禄慌忙停手,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陛下,恕老奴之罪,老奴不该对朝政妄加评议。”
沈湛道:“只要言之有理,怎会是妄加评议?你有什么话不妨说来听听。”
永禄很是谨小慎微:“不、不……陛下从谏如流,老奴愚钝,老奴出身鄙贱,怎能比得上陛下远见卓识?”
沈湛叹了口气:“可是如今朕身边,就是缺了个敢和朕说实话的人。”
永禄跪在地上面露难色,须臾后仿若下定了极大决心,他一拜到底道:“陛下,老奴私以为此事计划周全,歹人必定事先安插了内应,否则不可能如此迅疾。这种吃里扒外之人最是可恶!只恨老奴残缺之身,不能为陛下斩除后患……”
“……对、对,”沈湛恍然,声音转向愤懑恼怒,“你说的没错,朕身边有人出卖了朕!他们狼心狗肺,全然不拿朕当天子!朕不能放过他们……”
他环顾四周,似乎在寻找能够支持自己的力量,少顷后沈湛回神,喝道:“白鹭阁在何处?叫他们来!惩治奸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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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驾、驾!”
源尚安策马扬鞭,和云昼赶到郊外山林时业已过了鏖战之时,只见到满地尸首。
云昼四处张望:“大人,此地好像没有其余活人了。”
源尚安抓着缰绳,仍不甘心:“再找找!”
“故卿、故卿!”
源尚安循声望去,竟是乔沐苏朝着策马奔驰而来,他有些意外:“乔兄?”
“吁,”乔沐苏勒住马绳,在源尚安身边稳稳停下,“我听说你那边出了事,不用多想就赶来了。”
源尚安心潮按耐不住起伏,望向乔沐苏的眸中感动与了然交织:“好。”
乔沐苏道:“说吧,要我做什么?”
源尚安扫了一眼,业已恢复了往日的沉静:“郡主车驾遇袭下落不明,我兄长也在其间。”
乔沐苏眸中一震,紧接着又听源尚安道:“从尸体上的箭矢来看,不是寻常山贼所为。而且该是事先得知了郡主出城的路线,于此地做好了埋伏。”
源尚安凑近些许,压低声音肃然道:“如果我没有想错的话,队伍里怕是有内应。这场阴谋计划周全,若不能及时阻止,恐酿成大祸。”
乔沐苏和云昼俱是面色凝重,源尚安道:“先看看周遭有无活人吧。”
他此刻什么也没有想,什么也不愿意去想,那样的事哪怕只是作为可能划过脑海他都本能地抗拒。
他四下搜寻一阵,忽闻骏马一声长鸣,源尚安不敢耽搁,立时下马查看,但见土坡旁静静地躺着一柄玄色鎏金的长剑。
定九韶。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喊出来了兄长二字,可是无论他如何呼唤都等不来一丝呼应。源尚安愣愣地捧着那把剑,眼神一空心脏骤缩。
“故卿、故卿?”
乔沐苏立刻也蹲了下来,关切道:“故卿,没事的,咱们再仔细找找……”
身后骤然数百匹战马狂奔而来,草地山坡霎时震颤不已,源尚安险些栽倒在地,好在有乔沐苏将他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