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将阑(173)
乔沐苏看清了旗号,激动道:“故卿你看,是京城北大营的军马!他们定是奉陛下诏令前来的!有救了!”
源尚安怔怔地凝望着马头上的高大男子,一言不发。
“吁,”白鹭阁主事柳淮之勒住缰绳,神情冷肃,“奉陛下之令擒拿贼人营救郡主,闲杂人等不得干涉公务!”
乔沐苏一手扶着源尚安,一手挡在他身前:“大人,误会,我等也是听说出了事才急着赶来的。”
柳淮之并不理他,抬手一挥便有一队士兵将三人团团包围。
云昼当即变了脸色,他伸手按住匕首,暗暗咬牙。
柳淮之喝道:“哪个是源尚安?”
乔沐苏问:“要干什么?”
柳淮之环视一圈,目光定在了源尚安身上:“陛下有令召见,你们这是什么态度?想抗旨不遵吗?!”
云昼险些银牙咬碎,抽刀就要和人拼命,源尚安制止了他:“既是圣上传召,微臣遵命便是。”
柳淮之冷笑道:“带他走!”
源尚安本也想等找到源素臣之后亲自进宫面见沈湛一趟,此去也算是安排之内,可不知为何他心中仍旧莫名忧虑。
他撩开衣袍跪下行礼,随后起身:“微臣源尚安叩见陛下。”
岂料沈湛开口就是喝问:“朕问你,你今日私自带人出城所为何事?”
源尚安诧异于沈湛的怒火,他答道:“陛下,郡主和亲车驾出了这样大的事,微臣兄长又在其中下落不明,于公于私微臣都该前往。”
“那柔然使团呢?又是怎么一回事?有人跟朕检举你私底下同他们会面,不知密谋些什么!”
源尚安按下万千心绪:“陛下,容微臣问一句,此事和柔然使团有何关联?”
沈湛一声冷笑,永禄替他说了后面的话:“源大人,事到如今你怎么还和陛下装糊涂!郡主车驾遇袭之后,柔然使团便凭空消失!而他们最后所见之人就是源大人你!”
源尚安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复又道:“陛下,郡主车驾已然出事,微臣是担心使团再遭劫难,所以出言相劝,希望他们暂缓前行,其余的话微臣没有说过。”
永禄道:“源大人,你今日所言,除了你身侧侍从,还有旁人能证明吗?”
源尚安心头瞬间一凛,难得意识到了自己失算。他听说源素臣出了事哪里还有心思冷静思考,策马出城的时候什么都没有考量。
……裹在官袍下的躯体不禁一颤,源尚安周身发冷:爹说的太对了,他不知道时时刻刻琢磨退路。
这是他的致命软肋,如今也轮到旁人找准弱点,给他迎头痛击了。
没有其余人证物证,他今时今日的一切举动都显得太过可疑,完全可以被有心之人污蔑为通敌叛国、意图不轨。
“陛下,”永禄抓住源尚安此刻破绽又道,“此事全系有人心思歹毒,同贼人里应外合,否则区区一伙人马,怎敢阻拦郡主车驾?老奴觉得,源大人方才一切言辞都太过可疑,只怕是——”
“一派胡言!”
源尚安出言断喝,一瞬吓得永禄脸色苍白:“你……”
“你好大的胆子,”源尚安道,“大魏祖制明令禁止内宦妄议朝政,为的就是防止后汉十常侍之乱重演。而你今日却屡次三番搬弄是非,蒙蔽圣上,我问你,你是何居心?你眼里还有没有大魏国法?”
永禄直接一抖,跪地慌慌张张哭道:“陛下、老、老奴……”
“陛下,”源尚安也决然跪地叩首,“昔日李应蕖之祸绝不能再度上演,微臣恳请陛下明辨忠奸,诛杀此贼以儆效尤!”
永禄面如菜色抖如筛糠,一瞬想到李应蕖身首异处的结局,浑身冷汗直流:“陛下、陛下饶命、饶命吶……”
沈湛喝道:“够了!”
两人顿时俯首到底,收住了声音等候天子裁决。
沈湛转而看向源尚安:“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一片赤诚,那么朕给你一日机会,你能找到证据证明清白么?”
源尚安蓦地抬首:“陛下……”
沈湛显然是在袒护永禄,后者听出来这层意味后明显松了一口气。
“朕念在你过去有大功在身,所以朕才决定给你一次机会,”沈湛道,“源尚安,你不要让朕失望。”
事已至此,源尚安只能叩首道:“是……微臣、微臣明白了。”
沈湛拂了拂衣袖,示意他退下。
人走了之后,永禄才放声大哭起来:“陛下、陛下您都看到了吧,老奴不过是秉公直言,他、他却要老奴的命呀陛下……他如此鄙视老奴,分明是也不把陛下您放在眼里啊……”
第094章 南冠草(二)
永禄继续哭求道:“陛下、陛下您可得为老奴做主啊, 老奴一条贱命死不足惜,可是、可是老奴不能眼睁睁看着外人这么折辱陛下啊……”
沈湛闭了闭眼,烦躁得很:“你不要吵了。”
永禄一愣。
沈湛不相信源尚安“里应外合”的可能, 但事实摆在面前,他今日匆忙出城的确太像是急着给人传递消息毁灭证据。
这叫自己如何能完全放心?
沈湛脑中乱麻越缠越多, 头脑也因此昏昏沉沉,永禄瞅准机会, 又卑躬屈膝道:“陛下如此, 倒叫老奴无地自容了。老奴不能为陛下分忧, 实在是、实在是无能啊……”
“……好了好了, ”沈湛道, “你的心朕还能不知道?朕又没杀你, 哭什么。朕又不是旁人三言两语就能滥杀无辜的昏君。”
永禄知道沈湛不会生自己的气,心底一阵窃喜,面上却还是如履薄冰:“是,老奴明白,今日也怪老奴言辞过于耿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