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将阑(197)

而在这暗无天日的牢笼之外，是洛阳城里无数以血泪为食的王公贵族。

他不再说话了，只是趴在地上无声地落下泪来：他注定是个想救国而不能的失败者。

漫漫黑夜好似没有尽头，屋里静得连更漏滴答都清晰可闻。

源素臣就这么坐在桌边，一双飞扬凤目似血染红。

他莫名觉得心脏一阵阵的抽痛，却无处寻觅这痛苦的来由。

他伸手抓起地上板凳，已然忍到了极限，随后只听噼里啪啦一声爆响，木凳以四分五裂的代价砸歪了门锁。

观雪阁外看守侍卫当即被惊动，窗户被推开了一缕缝隙：“好端端的，少将军这是干什么？”

源素臣几近咬牙切齿：“放我出去。”

守卫低下了头：“抱歉，我等也是奉命行事。”

响动惊来了侍从横舟，他挥挥手示意人暂且退后，自个儿进了门，低眉顺目道：“少主，这是陛下的旨意，还望您遵旨行事。”

出乎所料，这话蓦地激起了源素臣更大的怒火，他骤而冲上前不管不顾地扼住了横舟的脖子，将他抵在拐角：“……我杀了你。”

十余年被监视的生活早就逼得他快疯了。

不曾想横舟却是一派淡然，甚至温言劝道：“还请少主三思。我若不幸殒命，决计会被白鹭阁彻查到底。”

源素臣阵阵冷笑：“那我也要你死在我前头。”

横舟摇了摇头：“我是为了少主好，少主怎么不听劝呢？”

“……再说了，就算我死了，他们也不会放过二公子。”

第106章 飘零久（四）

“谁许你提他的？”源素臣咬牙道, “当心我割了你的舌头。”

横舟只是哼笑，对生死之事根本无所谓。

源素臣道：“他们为什么那么快就能得到消息，你别以为我对你的小动作毫不知情。”

横舟道：“少主找错人了, 我只是奉命行事。”

源素臣哼了声，手上力道却未曾松懈。直到外头侍卫道：“少将军, 城阳王说他奉命而来。”

源素臣这才松开了钳制，将自己的敌意暂且克制了起来。

他做他的富贵王爷便是, 好端端的, 怎么想起来找自己？

源素臣略微转了转手腕, 刀他的目的没有那么简单, 多半另有图谋。

沈洄却是笑吟吟道：“久闻少将军威名, 今日难得一见, 果然不同凡响，看来确实传言不虚。”

源素臣站在窗下，外头的守卫没有一丝打开大门的意思，他笑道：“王爷也是个有趣的人，面还没见上，就开始夸起我来了。”

“少将军风采卓然，我在窗下也能察觉，”沈洄付之一笑, 知道源素臣对自己的来意抱有怀疑，“实不相瞒，我今夜前来也是担心少将军。”

源素臣没有接话。

沈洄又道：“少将军，平心而论, 我也觉得这案子的处理的确有不妥之处, 未免太快太急了些。我虽然不是专门查案的人，却也听人说过, 毕竟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越追求速率，往往越容易忽略和案件相关的线索细节。”

源素臣直截了当道：“这话你为什么不在太极殿上说？”

沈洄摇了摇头，很是无奈：“少将军，我知道你心里有怨言也有火气。但我也没有办法，宗室里有名号的王爷多了去了，我又算是什么呢？”

“况且少将军不觉得奇怪吗？此次这么多人都把矛头对准了你们，如此整齐划一，难说背后没有蹊跷，”沈洄又道，“我那时候没说太多，也是怕一不小心着了道。”

源素臣的态度这才有些松动，奇怪的是沈洄好似来此之前就对他这番言辞早有预料，因此分毫不会为此恼怒。

源素臣顿了顿，凑近窗边小声问道：“敢问王爷，如今有法子救人出来么？”

“……那怕是只有早日抓住真凶了。”

可这样的回答，这样的结局都太过虚无缥缈。

那抹希望倏忽燃起，又迅速熄灭了。

源素臣垂着头不说话，却听沈洄道：“依我看，少将军不必为此忧虑，转机就要到了。”

“……怎么讲？”

“还请少将军细思，这背后主使酝酿了如此之久的阴谋，如今也到了关键时期，”沈洄道，“他让二公子蒙冤入狱，又暗杀使团甚至险些杀害郡主，还和柔然成为了盟友。此人既然有谋取天下之志，那么他举兵造反的机会应该到了。”

沈洄抱拳道：“少将军，我知道您向来武力过人，绝非朝中那些夸夸其谈之辈可比。一旦有所动静，那少将军大显身手荡平贼寇的机会就到了。到时候最差的结果也能求个将功补过，何愁不能接人出来？”

源素臣仍旧沉默良久。

须臾后他抱拳道：“方才的话有些不大妥当，还望王爷不要放在心上。”

“我知道少将军这几天不容易，有些怨言也在所难免，”沈洄顺畅地扮演起了通情达理的角色，“不过眼下你我二人也算是同一条船上的人，往后我就要指望少将军多多提携了。”

源素臣正要应声，只听门外阿飞气喘吁吁来报：“……源将军来信，烦请、烦请各位大哥行行好。”

沈洄机灵地明白这场合他不该在，于是告辞了。

源素臣倏地眼前一亮，自己也说不清到底在期待些什么。这些年来父亲给自己写信的机会不多，更多时候是让源尚安代笔。

“哎，等等。”守卫给他当头浇了冷水，先行把信件夺去仔仔细细查探一番。

阿飞恳切道：“您放心，就是家书罢了，绝无问题的。”

守卫细致地看到了结尾，这才透过窗递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