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将阑(207)

沈湛手里能有多少实权？李青陵在心底笑话源素臣，他给出来的不过是个虚无缥缈的赏赐罢了。

就这样他都能信，可想而知没什么了不起的。

卫襄放心不下，又追了出去，见源素臣还真在整顿他那一营的兵马，劝道：“少将军，您又何必跟大帅较这个劲呢？”

源素臣反而笑问道：“倘若我真的十拿九稳呢？”

卫襄一怔。

源素臣早已部署下去，见卫襄如此神色，干脆道：“卫老将军若是有意，也可随我们一同前往。”

卫襄担忧源素臣安危：“少将军，此行怕是没有那么顺利。咱们……”

出乎他意料，眼前这个年轻人眸中平静得可怕，像是对生死危机早有预料，却依然选择一往无前。

源素臣道：“如若我想的不错，大帅多半还是决定正面迎敌，是吗？”

卫襄没有回答，源素臣又道：“但贺真才拿下并州，如今士气旺盛坚信必胜无疑，正是势头强劲的时候。此刻正面对决我们未必能占据上风。”

卫襄不由得凝眉，他也行军作战多年，知道士气往往决定着成败，源素臣所言非虚。

“此战……注定艰难。”

“不，我不这样想。”

卫襄已然记不清这是他第几次被这个人所震撼，他一瞬失去了言语能力，只想望着他等待下文。

“贺真如今占据二州，如果把汾州也算上，那就是三州人马没错吧，”源素臣道，“三州人口加在一起能有三四百万户已经相当不错了。”

“但是大魏呢？卫老将军有没有想过，我们统共有多少人口兵马？”

卫襄道：“大魏统辖长江以北三十七州府，还有漠北六镇，人口三千七百……”

余下的话他未说完，却已恍然大悟：“您是说——”

源素臣含笑点头，但很快又转为严肃：“对于贺真来说，叛乱进程越快越好，所以他才要联合柔然，为的就是让我们自顾不暇，然后迅速拿下司州入主洛阳。”

“但是柔然没能攻下漠北六镇，他的阴谋已然败了一半，”源素臣略带轻蔑，“他正为拿下并州洋洋得意，却不知这世上还有一句话，那就是骄兵必败。他纵兵劫掠，已是人心尽失。”

“此战能赢，而且必须赢，”源素臣说罢跨上战马衔霜，“否则朝廷从今往后毫无可言！驾！”

卫襄一瞬心潮澎湃，也跟着上了战马：“少将军，我随你去！”

众人行至一处山林，暂接枯树遮掩。源素臣道：“我去问了这几日派遣的斥候，沿着西北方向行进遇到的陷阱最少，这说明这一带防线可能较为松懈，不过亦有可能是敌人故意为之引我们上当。”

“戚玹，”源素臣又道，“我命你带一小队前往西北方向查探虚实，我至多给你一个时辰。”

“是，”戚玹道，“下官遵命。”

“庞武，”源素臣继续道，“你带五十人留在此地不要离开，一旦看到前方信号发送，立即前来支援。”

“是！”

戚玹领命率先离开，源素臣望着剩下的百来号人又道：“若戚玹顺利返回，我们计划不变。寻微，你带头佯装袭扰敌营，中途诈败而走，引敌军追击。其余人马随我直取大营。”

寻微抱拳道：“明白！”

源素臣道：“让各位准备的东西都带了吗？”

卫襄不免好奇看去，只见马鞍上挂了一袋袋的枯枝枯叶，另一侧则是一瓶瓶的油。

卫襄恍然，源素臣与此同时也道：“冬日天干物燥，河水冻结，最适火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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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西沉后天地一片昏暗，要点着灯才能照亮前路。入眠的时辰即将到来，但军营里仍旧灯火通明，巡逻半刻也不曾松懈。

“报。”

社仑把手中刀放到一边：“今日大魏没派人来？”

“今日的确没有动静，许是他们掉入太多陷阱，自个儿也放弃了。”

社仑呵了声：“果真是一帮缩头乌龟，难怪爹常说朝中早已无人。”

“他们不敢来，我们却不能耽搁，”社仑又道，“你也通知下去，加派人手尽快探听魏军主营情报，速战速决。”

要的就是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越当缩头乌龟便越怕当头棒喝。

帐外却不甚配合地传来了一阵异动，社仑即刻警惕起来：“怎么回事？”

乱哄哄的声响愈来愈大，外头有人高声喝道：“有人劫营！”

“魏军派兵偷袭！”

“速速戒备！”

“……魏军？”社仑诧异道，“他们是什么时候知道此地的？”

他即刻想起来了被父亲时常挂在嘴边的那个人：“源素臣……是他？”

这小子果真胆大包天！

“传令下去，速速出门迎击！”

社仑没见过源素臣，也不知道他凭什么能赢得父亲这般看重。他胸中似有火烧，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子没资格踩在自己头上。

他要杀了他，提着他的人头向父亲证明这一次是他错看了人，他远比这人卓越。

门外一片混乱，寻微带来的箭矢卷上了干草桐油，遇到帐篷顶便极速灼烧起来。

社仑吩咐下去灭火，又抓来人问道：“看清那领队的是什么人了吗？”

小兵惶惑道：“不、不知道啊……”

五十来人尽数蒙着头脸，夜色下难辨容貌。

社仑弯弓射箭：“杀了他们，一个不留！”

飞来的箭矢被寻微砰地打落在地，她亦回以一箭，干净利落地射破了社仑的衣袍。

这一箭不啻于挑衅，营地沉重的吊门旋即打开，社仑即刻带人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