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将阑(208)

“遭了！”

被贺真安排在儿子身边的老将心知不妙，连忙遣人追赶：“将军、将军勿要中了敌军奸计！”

可社仑一心要赢，哪里听得进去，挥起长刀就照着寻微头上削去。

刀风刮来的那一瞬他就觉得不对，这身形绝不可能是男儿郎。

寻微不给他思索的空隙，长枪猛然将之挑开。

社仑此刻心思不在夺命之上，刀刃蓦地调转，削掉了斗篷的一角。

他冷冷嘲讽道：“我就知道你是个小妮子。”

第112章 烽烟起（四）

寻微回忆起练武的日子, 论体格她的确比不过男子，从军不过是场意外，也是她摆脱爹娘的一个机会。

那年征兵人数不够, 到最后也放宽松了条件，否则她也没有那么顺利混进去。

军中日日都要训练, 她都凭着毅力熬了下来，唯独舞刀弄枪上差了那么一截。

她不甘心在旁人的讥笑里混日子, 于是趁着夜晚私下操练, 直到两手酸软再也提不起来长枪, 当啷一声坠入泥泞。

寻微登时一慌, 怕惊扰旁人, 确认没人注意了之后才悄悄上前。

她的手还没碰到长枪, 就听身后有人鼓了鼓掌：“毅力可嘉。”

寻微手差点一抖：“你是……”

“不记得了？没关系，”源素臣笑道，“我和你分到了同一队，往后我们就是队友了。”

他盘着腿随意地坐在草地上，像是个来听戏的逍遥客。源素臣好意提醒道：“练这种重器不要太过，否则很容易伤到手。”

寻微转了转手腕，对这困苦不以为意：“上战场的哪个没有负伤？你何必把我想的如此娇气。”

见她误解了自己的意思，源素臣不免一笑：“哈, 我想说的其实是行军作战之中，并非武器越重越好。许多时候需要连夜赶路，或是需要疾速奔袭，这时候重甲重枪反而是一种拖累。兵种、战术还有武器都是一样, 各有所长, 也各有所短，若不能因时而动, 曾经引以为傲的优势，极有可能变作致命的弱点。”

寻微不由自主地凝神静听，源素臣停下来的那一瞬还觉得意犹未尽：“没了吗？”

源素臣摊开两手：“我只是随口说说，仅供参考。”

他半开玩笑道：“我听铁匠说，改良武器的方向都是越轻便越好，没听说过越沉越好的。要是提着个千斤重担，岂不是把战马都给压垮了。”

寻微被他逗笑了，坐到了一边，难得觉得放松了不少：“你是个有趣的人。”

“多谢夸奖。”

寻微眨了眨眼睛，正对着月亮：“你介意教我吗？”

她喃喃道：“我从不觉得自己天生比谁差，只是我生来没有那么多机会。看书也好练武也好，我只能抓住机会拼命钻研更多。”

源素臣道：“你很令人敬佩。”

寻微望着天：“现在说这个还太早了，毕竟我还没有——”

她话没说完，忽而一笑，就当是留下了个小小谜团。

……

寻微敏锐地避开刀锋，同时手中薄刃飞出，带着社仑脸颊上些许皮肉碎渣一并扎入树干当中。

血丝随风散开，社仑吃痛嘶声，再睁眼时寻微已然满是轻蔑：“那又如何。”

这份蔑视激起了社仑的胜负欲，他不顾脸上血渍，挥刀照着寻微再度砍去。

寻微巧妙避开锋芒，吁的一声吹响了口哨。这嘹亮声音如同军令发出，四方骑士即刻抛下手中燃起的干柴枯草。

细小的火星在马蹄周围溅开迸发，这点动静还不足以惊扰久经沙场的战马，社仑只当那是上不得台面的小伎俩。

他很快便发现对于自己的攻击寻微只会防守，不再选择主动出击而是以躲闪为上。

果真是个女人，软绵绵地提不动刀。社仑想。

多年来养成的作战本能让社仑如同猎犬一般善于抓住对手的弱势并猛烈进攻，直到将对方拖到奄奄一息才肯罢休。

今夜他故技重施，刀刀猛烈而凶险。寻微勒住缰绳，在杀机四伏里奇异地镇静，朝着左方打马而去。

如今正是引他上钩的好机会。

社仑紧随其后不肯松懈，正当他换成弓箭在手，瞄准——

响亮的哨声于此刻再度传来！

前方埋伏着的将士忽地亮起了数道绊马索，战马疾奔的速度太猛，社仑根本没有时间调转马头，直挺挺的便扑在了地上。

“可恶……”

他恶狠狠地咒骂了声，正要爬起来再度交锋，身后的骑兵却也跟着一并中招，一时间全都撞在了一处，难再对抗。

方才埋下的火星连绵成片，熊熊灼烧起来。升腾起来的黑烟不仅蒙蔽了视线，还叫人忍不住咳嗽。

寻微束上沾水的面罩防烟，冲部下挥手：“回撤，不要恋战！”

火势迅速蔓延，源素臣所想不错，冬日里天干物燥，简直是放火的绝佳时机。一道道火舌犹如阵法，将人和马死死困于其间。

“……混账！”社仑以拳头砸地谩骂不止，不顾一切地就要冲出去。

“……将军且慢、且慢！”一旁的士兵赶忙拉住了他，“这不行啊，这火势太猛了，冲出去也是被烧成重伤！”

社仑喝道：“那我们就在原地等死吗？！”

士兵被他吼得一颤，不敢接话。

社仑满头大汗，可环顾一周后忽地笑了起来有了主意。

他指着方才那劝阻他的士兵道：“你去，还有你几个，去灭火。”

士兵大吃一惊：“可是、可我……”

他能用什么灭？

社仑的眼神可怖至极，他一把将人提了起来：“你带人扑上去，这火自然会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