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8)

可尽管被淋了他也不生气，他也不直接去换衣服，反而神神秘秘的用湿淋淋的外套兜着，一路从门口小跑到我面前给我看；“少安！看我带回来了什么？”

我凑近去看，他打开水淋淋的外套，露出怀里一只羽毛湿漉的闭着眼的雏鸟。

所以，他冒着大雨出门，就是为了捡一只鸟？

我一开始还有点想笑，这人真是我见过最善良的傻子，什么都捡，也不管会不会给自己带来危险，反正就是，先捡了再说。

……

我有些笑不出来了。

方文轩天生会爱。

我前半生的二十年从未见过这么纯粹的人，以至于我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深深的被他吸引了。

我有些茫然，又些无措，爱？我从未见过，也从没感受过，我原来也有爱吗？

我不知道，我只是……有些嫉妒那只雏鸟。

可以被他整个包在怀中。

夜晚，自从嫉妒的种子在心底种下，稍有风吹就生根发芽，我再也无法心无旁骛的与他抵足而眠，我想靠近他，又不敢靠近他，我多希望我也是雏鸟，可以收起自己的翅膀，在他怀抱了飞翔。

我想要他的拥抱，以至于夜不能寐。

村子里的床很小，我们两个成年男人挤在同一张上本来就腿贴着腿，所以……

再靠近一点，也不会被发现吧？

我试着把自己蜷缩起来，像一只没有羽翼的雏鸟一样放进他怀里，和我想的一样，他的拥抱很温暖，很温柔……

然后我也张开自己的双臂，抱住了他。

我们相拥而眠，直到睡去。

少安（二）

第五天，我受伤了。

方文轩带回来那只雏鸟晾干了自己的羽毛，落在窗棂上迟迟不走，我抓了把米放在掌心打算喂它，可我一时间竟然忘了，鸟喙太尖，它会啄伤我。

血珠从我的掌心沁出，那只鸟也吓了一跳，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我站在窗下，垂眸看着掌心的伤口，我身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脚踝的肿胀也消了八成，现在身上最严重的伤就是掌心这一点……

我也可以像那只鸟儿一样，离开了。

“……”

不要。

我不想走。

我不想离开方文轩。

我第一次想留住什么，想留住一个人，这是从来没有过的。

我要留在方文轩身边，他太好了，我舍不得离开。

我第一次感觉拥抱一个人像拥抱着一束光。

……

方文轩每天都会出门，我从来不问他去干什么，因为只要他回来了就会告诉我。

但我忽然想起来，他是不会永远停留在这个村子的。

他回来了就会告诉我，可如果他不再回来了呢？

第五天晚上，我钻进他的怀里搂住他，把自己的脸埋进他的胸膛。

他的心跳在我耳边，和他本人一样，充满了生命力。

方文轩，告诉我，什么才能留住你？

我愿意当你的囚鸟。

那天夜晚，半梦半醒间，我感觉我陷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于是我仿佛真的成了一只，属于他的雏鸟。

方文轩抱住我了。

他握住了我受伤的手，在我掌心的伤口上落下了轻盈的一个吻。

他轻声说：和我回家吧。

好。

我想这样回答他，但我没有。

我安心的在他怀里睡着了。

梦里的雨幕里吹过了一阵清风。

第六天，方文轩没有出门，而是陪在我身边。

他说:少安，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意思是，如果没有的话，能跟我走吗？

我当然没有。

我现在只要他。

我跟他比划:带、我、走吧。

方文轩笑了。

真好看。

第七天，我跟方文轩走了。

我见到了方文彬，他是个体面矜贵又严谨的人。

后来我才知道，方家二少跟我一样，也是捡回来的。

我看着方文彬，他眼睛里有欲望。

他狠，他贪，他能忍。

我垂着眼站到方文轩身边，他的目光也跟着看过来，非常不客气。

他很不喜欢我。

那又怎样？

我悄悄牵住方文轩的手，男人愣了一下，回握住我。

他哥可是很喜欢我。

……

我发现了个有意思的。

方文彬生气，但没在看我。

他在看方文轩，他哥。

有意思。

他好像……喜欢他哥？

哈。

变态。

我抬手跟方文轩比划：你的、弟弟、真、可爱。

反正他看不懂。

可我没想到，方文彬能看懂手语，他应该是看懂了我要说什么，戏谑的笑了，在方文轩背后跟我说。

他就一个哥，别玩死了。

“……”

变态。

方文轩看我出神，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少安？怎么了？”

我回过神，收好目光轻轻摇头，跟着方文轩走了。

离开之前，我回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方文彬，跟他短暂的对视了半秒，然后同时别开了目光。

我们清楚，对方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一丘之貉。

少安（三）

我开始害怕了。

这个世界太大了，我该怎样才能留住方文轩？

我开始过分关注他的一举一动，我知道，我很过分。

我掌心的伤口他吻过就无恙，可心上的呢？

把他放在心上，就是亲手在心脏上剜一道伤。

我要彻底占有方文轩。

于是在方文彬挑衅我的时候，我开始发疯了。

我开始无所不用其极的把方文轩从所有人身边抢过来，我让他只待在我身边，我忍着恶心演得像朵娇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