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鬼怪文里奋斗成地府土地公(53)
淡色金光散开。
张家人马上就看见了家门口的成材。
他娘亲一把抱他起来。
“心肝啊,急死娘了,跑哪儿去了?”
张家爹也跑出来,裤腰上钱袋子响当当的。
他方才正在屋里头点车行给罔市的赔命钱呢。好大一笔钱。
张家爹也念叨:“儿啊,你可是我们的独苗苗。”
张成材默默听了很久。
爹、娘、奶奶。
没有人问起过姐姐。
他突然明白了。
没人给姐姐收尸。
罔市,凑活养养,死了就死了。
还是纪筝这只“大鬼”收了罔市这只新鬼。
人比鬼还狠心啊。
后来几年,听说是罔市家考出个秀才来。
那又怎样。
人人都称道成材心肠好不忘本。一直没忘了他姐姐。
彼时的纪筝依旧不以为然。
罔市只是失去了一条命,而她的弟弟却要内疚一辈子呢。
纪筝只觉可笑。
……
当下,纪筝将罔市带回了年山墓园。
她给邱老头抹上了牛眼泪。
邱老头就能看见罔市了。
小埋是阴阳眼。纪筝点点她额头,把平时的封印一解,小埋就能看见罔市了。
两个好朋友一对眼,抱在一起哭作一团。
小埋:“罔市,我就知道你好好儿的。”
罔市这才喜不自禁,原来这回帮自己的姐姐,就是小埋的阿姐啊……
可真巧。
在孩子的世界里,死亡是太沉重的话题。
很快,小埋就和罔市一起分享在集市淘来的新玩意儿,香鼓儿、元子槌拍,玩应儿不多,但两个孩子玩个稀奇,乐在其中。
纪筝把罔市的事情说了。
邱德厚看着罔市的样子,衰老的眼周都起了几道纹。
“多爱笑的女娃娃。”
这是默许罔市在家一同过年节了。
他知道纪筝是在地下应了差的,这点本事是不愁的。
纪筝和邱德厚坐在角落里,安排好爆竹不要受潮。
接着就准备过年祭天祭祖的东西,崔惊樾在旁帮忙。
大年夜要用的可太多了。
鱼儿要养活盛放在水里,意为“年年有余”,礼仪完了要放生的。
别的鸡鸭猪头,都是要提前煮好腌熟烂的,都要备在灶头里。
零零碎碎,香烛香炉,素材荤菜,新米秤砣,拿了这个忘了那个。
还好崔惊樾记性好,时常从旁提醒。
他提醒了好几次,纪筝才后知后觉:“那伽?”
“嗯。”
依旧是清越的嗓音,但是语气却没那么疏冷了。
细细品来,甚或有几许亲昵的味道。
“你……不睡了吗?”
“冬眠结束了。”
那伽答过后,继续往灶火里加柴。
得空还要绕到前面灶台,掀开锅盖看看猪头煮得怎么样。
干起活来,十分熟稔。
是了。
他和小师弟共用一个身体。
小师弟干惯了的活计,他能不熟练吗?
纪筝想起当初在山上,挖个木薯都要讨价还价还要嫌脏的那伽,再看看今天看膛活加柴抹鼻子,鼻尖都熏黑一小块的那伽。
她不禁哑然失笑。
那伽眯着眼躲烟气,仰起头来。
正好撞进纪筝眼里。
两厢对视。
那伽看到了纪筝脸上的笑。
纪筝是看着他笑的。
不是……那个小道士吧。
那伽慌乱地扭过头。
结果吃了一嘴的烟灰,咳个不停。
纪筝不厚道地笑出声,被正在切菜的邱老头看到了。邱老头走过来,给她个栗子。
“干活的人,有什么好笑的。”
纪筝悻悻然,撇撇嘴,偷偷和那伽使眼色。
眼睛里全是笑意。
她自己都没意识到。
在这一刻,她有多像从前的纪筝——
自由自在的道姑,出身高贵的权相之女,三个哥哥共同宠爱的妹妹。
无忧无虑。
无愁绪。
大年夜到了。
才到晌午,远远地就听见年山外爆竹声连绵。
敬礼事要赶早。
赶早的明年发财快。好运来得又快又多。
所以都是此起彼伏地争着放。砰啪闹了一下午没停。
纪筝、那伽、邱老头三个大人忙中有稳当,挪桌的挪桌,放炮的
直走了三场礼仪,到日暝才结束。
大家磕头都不知道磕了几道。
今年有那伽,放爆竹的事儿,就交到他手里。
磕头的间隙,小埋叽叽喳喳早鸟似的,正在考罔市女学里的灯谜,说来日元宵节用得上。
忽然“砰”地一声。
爆竹冲上了天。
“啪”。在半空中炸开。
“啊——”小埋罔市两个小女孩尖叫着。
小埋去捂罔市的耳朵,罔市帮着捂住小埋的耳朵。
听着砰啪声,缩了肩膀,
等适应了,又“咯咯”地看着对方笑起来。
很久以后,小埋每日上朝走过宫门入口朝京门。
走过第二道斩头无数的午门。
听着晨起的上朝钟声。
都会念起这一幕。
她相信,阿姐做的事,是有意义的。
死者的徘徊。
或许是为了生者的留恋。
只要小埋还记得罔市,罔市就没有死。
而小埋会在朝堂上,去拼,去争,去拉千千万万个罔市一把。
爆竹声歇。
大家围在一起吃年夜饭。
鸡鸭猪头肉,各色野菜,还有邱老头好刀工片出来的猪耳朵。那可是小埋最爱吃的。
与往年的不同,是坐不下了。
还特意多搬了张板凳挤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