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师娘娘顺风顺水(177)
徐舒自己好歹都是事出有因,后世说起来最多评价一字‘苛’,而非‘恶’!
“东山谁不知道岐王殿下,阎王要你三更死,岐王二更上门来,‘胜阎罗’三字远近闻名,还有你的家奴,那群狗仗人势的东西,比贼还黑,寻衅滋事勒索打架种种桩桩数不胜数。”
“寻常百姓受一受气便罢了,那群狗东西连朕派过去的地方官都敢动,民揍官啊!开天辟地的事儿,愣是给你岐王殿下的家奴干成了……这个这个这个!”
他每说一句话就扔份奏报,雨一般扔了十三份才停。
“你早该死一万遍了。”
岐王低垂眼睛,看着奏折落款的卉罗司,闪过一丝冷光。他很快的藏住那丝杀意,抬起头满面哀戚。
“皇兄!”
他扑通一声跪下去,老眼含泪。
“我太害怕了。”
徐舒气笑了:“你怕什么?”
跪在地上的时候,岐王的脊背是软的,水一样,有种撑不起来的卑微。
“庄贵妃。”
这三个字仿佛是一道梦魇,让岐王的呼吸一下子紧绷,即使这女人死了五十年。
徐舒大半的怒火也被打散了,只紧紧抓着桌子,听他说话。
“我总能梦到在她宫里的日子,等着我的永远只有戒尺、鞭子,洗漱到安寝,一日里她总有无数个理由打我。”岐王笑起来,那是个自嘲的笑:“还在母后宫里时,我多凶啊,父皇说我猛如虎,小名取了阿虎。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带人到母后宫里,抢走了我,逼着我喊她母妃,喊母后娘娘,天知道我多能闹。”
庄贵妃本就不是真心要个儿子,只是跟母后打擂台,所以他的遭遇可想而知。
徐舒那时已经记事,对他惨烈的叫喊声记忆深刻。
她专门挑所有人都在的时候,强行抱走岐王,毫不怜惜地对一个孩子用上所有手段,威逼、恐吓、刑罚、责骂……生生地把老虎训成了家兽。
纵使庄大将军倒台,庄贵妃被废,母后成为了皇后,胜利如阳光普照几十年前的姚京城,唯有被冰雪冻僵了的岐王一人感受不到春意。
一晃几十年过去,他仍旧被困在被虐待的阴影中无法自渡。
徐舒知道他难。
庄贵妃的疯癫,根源还是母后设计害了她的孩子,所以她也要母后生不如死。
几岁的徐云便是唯一的牺牲品。
“我站起来,有人打我腿,我跪下去,有人打我腰……一旦我反抗,迎接我的就是更猛烈的棍子。皇兄你看,地位有什么用?权势才是重要的。”
岐王笑出眼泪,三分的假意倒因为谈及往事添上七分的真情。
“只有当我能一句话定别人生死的时候,我才感觉自己不再是那个惶恐不安的卑微皇子,而是当今陛下的弟弟,是东山的岐王。”
“宝珠是我唯一的女儿,世上做爹的谁不想把最好的给自家姑娘,她生来就是郡主,我不过是想让她回到原本的位置,承欢膝下,这也有错么?”
岐王双手交迭,拜下去:“皇兄,求您了,杀了尚君宜。”
-
外头虽然不落雪了,但依旧是冷的。
孟曲跪了会儿摇摇欲坠,可赵大监没开口,他不敢站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身边越过一个人。
墨缃色的袍角翻飞,厚重的毛羽大裘压在肩上。
岐王问道:“哟,赵大监,这跪的谁?”
为了等他出来,赵大监这次下了狠心,忙道:“干儿子在外头犯了错,奴才正在训诫呢。”
岐王笑了下:“有你这样的干爹,他会懂事的。”
赵大监听懂了话,堆着的笑多了真情:“奴才送您?”
岐王无可无不可,大步往外走去。
赵大监送完人回来,孟曲也明白了,朝他拜去:“多谢干爹救我!”
赵大监拿脚踢开他:“也是你小子命好,碰上了他高兴的时候。”
说罢,支使两个小太监把人抬回去。
-
左相府里种的梅花开了,赵西亭披了大裘,望着枝上艳丽的红梅。
“舅舅,喝药了。”
翟山意从盒子里拿出个白瓷青花碗,里头是又黑又苦的药汁。
一连喝了几天的药,赵西亭的咳疾始终不见好转,管家要去再找大夫,被他勒令不许。
眼前关键时刻,他一旦‘病了’,其他人绝不会服翟山意。
赵西亭接过碗喝完,脸上染上两坨红晕。
“瞧瞧这花,好看么。”
这株红梅乃孙惠生前栽下,原本是听说赵西亭喜欢,可梅树栽下后赵西亭始终没能与她同赏,她一个人站在树下,空对一年又一年的红梅凌雪。
赵西亭伸出手,抚过红梅的花瓣,像是在触摸心爱之人的唇瓣。
“阿惠走了就没开了,原本以为今年也亦如是,竟不曾想晚归晚,终究还是开了的。”
翟山意望着他如此痴迷的模样,没有接话。
赵西亭也不是想他说些什么,风一吹,他又低咳两声,被翟山意劝回屋。
屋内烧了暖炭,赵西亭摘了大裘,随手放在一边。
“简宜年那边怎么说?”
胡监正将钦天监重修观星楼的事交给他,翟山意借机选址之事多次约见马军都指挥使简宜年,想要探听他的口风。
第一次试探时,简宜年似乎没什么意思,后来再次提及,他的口却松的太快了。
翟山意斟酌道:“似乎不是很可靠。”
赵西亭端起茶水压了压嘴里的苦味。
“那就算了,又不是想谋朝篡位,人手够用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