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师娘娘顺风顺水(179)
捧书的人放下书,露出了一张古正的脸。
“赵西亭?”
赵西亭起身替他倒了杯茶,又招呼人坐下。
他们分属寒门和世家,从未私下单独会见,尚君宜站在原地,只拧紧眉头。
赵西亭背过手,袖子带起的风,拂散香气:“我只是兔死狐悲。”
兔死狐悲,又是这句话。
可这次,尚君宜却没有底气说他们不同。
赵西亭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尚君宜僵了会儿,掀袍坐定。
“说吧。”
赵西亭徐徐落座,将手旁黄花梨画杆的画卷推至他面前。
“这就是你想要的真相。”
被陛下突然厌弃的真相。
尚君宜伸手要拿,赵西亭摁下不移,苍老的眼中带着鹰一般的锐利:“没有什么是白得的。”
“你要什么?”
“一个盟友。”
这个要求触及了尚君宜的底线,徐舒最忌讳人拉帮结派。
赵西亭洞穿了他的想法,微微勾起一点笑意:“难不成,你以为自己,还能活么?”
他略抬手,示意尚君宜拿走画卷。
尚君宜满腹狐疑,握着画卷惊疑不定。
他有种直觉,一旦打开这幅画,一切都会有答案,而他和徐舒再回不到从前。
丝带缓缓解开,画卷中的景象渐渐显露。
先看见的是一双绣花鞋,不知道绘成了多少年头,颜料有些褪色,洗作轻而浅的浮色,在往上,是女人的腿、腰及胸口。
她穿着的衣裳,是宫妃制式的礼服。
一鼓作气,尚君宜拉到顶。
一张温柔如水的脸映入眼眸。
旌旗楼下,百货街旁。
那个从马车上下来的宝珠郡主,与画中之人竟有八分相似。
尚君宜的心抑制不住地跳动。
原来……是这样……
居然……只是因为这样……
他仰头大笑,眼角落下泪来。
赵西亭平静地吹了吹茶水,忍住喉咙痒意,浅浅喝了一口。
“钦天监担心芳卉殿塌有鬼魂作祟,翻出朱太妃的画像奉去佛寺超度,山意忙着重选观星楼址,此事便交给了他,也恰是如此,他才窥见了一丝真相。”
他将茶杯轻轻放下:“岐王为弱化宝珠郡主的出现,做出如此骇人听闻的惨事,若让他知晓此事,一干人都活不了。”
“尚君宜。”
尚君宜看向他,老泪纵横,戚哀悲怯。
赵西亭微微一叹:“我原以为,我护得住山意。但见什么都不知道的你被逼到这种程度,我毫无自信。”
尚君宜几乎要捏碎了桌角,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狂笑:“他们根本就不打算留我性命!”
不知道,他们不信。
等知道了,他们又觉得自己早下手英明。
可这狗屁的腌臜事他妈的只能证实,不能证伪啊!
茶水滚落杯中,瓷质的杯子在长久的沁润下,焕发玉似的光泽。
赵西亭吹冷茶水,捧在手心,没有喝:“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么?”
尚君宜冷笑:“兔死狐悲?”
话里话外尽是讽刺,想来他也不是很相信赵西亭的话。
“万人操弓,共射一招,招无不中。”赵西亭放下茶杯:“我们这个年纪,自己的生死早置之度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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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宜年带着翟山意候在御书房外。
赵大监堆笑:“二位大人,陛下在召见陈指挥使和沈都指挥使,只消您们等一会儿。”
二人自然不敢多言,老老实实地在檐下等着。
没一会儿,陈照月和沈濯先后出来。二人神色俱是沉重冷淡,寒风卷着衣袍,带来了一丝血腥气。
翟山意不免侧目。
赵大监殷勤道:“二位大人,陛下召您们了。”
翟山意收回视线,跟随他往御书房去。
赵寅发海捕文书时,还不知道对方是蛊师,所以他给简宜年的理由是源柳街药铺窝藏嫌犯,简宜年很给力地把人抓了。药铺有个伙计自己吓破了胆,跟狱卒说自己是吴地奸细,要见官。
这年头傻子可不多见了,简宜年连夜来见他。
可没想到的是,人没说两句话就死了,不仅如此,剩下的除蛊师以外,接连离奇死亡。
事关重大,他赶紧拉着翟山意来宫中汇报。
徐舒听完,问道:“找仵作验过了么?死因是什么?”
“突发心痹。”
这么多人接连突发心痹,显然有隐情。
“剩下的蛊师呢?他们怎么说?”
“两个有伤,清醒的时间不多,还有两个是孩子,一个在养伤,只有一个能回话。”
徐舒拧紧了眉头。
他对蛊师向来采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但牵涉到细作就不一样了,必须要详查。
他嘱咐简宜年:“先去问问,核验证词,若他们冥顽不灵……再行处置。”
简宜年忙道:“是!”
伤口隐隐作痛,徐舒面色苍白,挥挥手让他们退下。
不待他开口,胸腹之中突然掀起狂天海浪,把海上的船只飞鸟全都撕碎,碎板和肉块如雨洒落,疼得他捂着胸口,一头栽下去。
“陛下!”
赵大监忍不住尖叫。
反应过来的简宜年冲上去,单膝跪着,把人扶起来。徐舒的额头撞出了血,眼睛死死闭着,奄奄一息。
伴随着一阵兵甲擦动,殿前司兵马冲进来围住他们,赵大监慌乱地斥责与领头的人交涉,简宜年拼命摇晃徐舒……总之,一片混乱。
而在这片混乱中,一声未吭的翟山意借着宽大的袖子遮挡,收起了手心白丝。
龙袍上手臂处洇出一团红色,翟山意的眼眸深了深,明白陈照月和沈濯身上的血腥气是如何来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