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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鹅与荆棘(117)

作者: 岑岭 阅读记录

“不是药。”

张准一本正经地说,“是姜茶。”

许嘉祈求似地望向他。

张准依旧面不改色,板着脸,好似非得看她喝下去才好。

这也太倔了......

许嘉默默地在心里吐槽,叹了口气,任命地打开盖子,凑近闻,险些又要打喷嚏,嘟囔:“好浓的姜味,原来真不是板蓝根啊。”

张准没吭声,腰挺得笔直,任由汗珠沾湿领口,照旧一动也不动。

天很热,被生姜水浸染的胃部开始灼烧。

许嘉打量着张准因燥热而涨红的脸,唇角轻颤着,终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与周遭的欢悦相比,张准木讷得有些可爱了,他像是被丢在鸭群中的巨型玩偶,存在感强却没有威慑力。

许嘉忍不住逗他:“张校长的办公室还有姜茶嘛。”

张准耳尖更红,昂起头,宣誓似地说:“我借了学校的厨房。”喉结滚了滚,稍许弯腰,凑近许嘉的身边问,“口味如何。”

张准的眼中满是期待,眉宇间仿佛只写着三个字‘表扬我’,却紧抿着唇,装出副什么也不在乎的模样。

他的身上再也没有邵宴清的影子,彻底成为独立的存在。

许嘉记得,那天两人喝完酒,是张准替她打扫着屋子。

她当时有些醉了,抱腿坐在沙发旁,脑袋越埋越低,临睡前,只听见一声模糊的‘我先走了’,就彻底失去意识。

隔日,她看见的是整洁的房间,以及摆在冰箱里的早餐。

张准这个人细心而踏实,做事认真,待人体贴,是个不错的交往对象。

许嘉缓而垂眼,用力地握紧水杯。

如果没有遇见邵宴清,她大概就会过这种普通又平凡的生活吧。她应该感谢张准,对方在她最艰难的时候给予了无条件的善意。

“张准。”

许嘉轻声说,握住水杯的手在发颤,“谢谢你。”

张准一愣,张了张口:“啊,这个,我的意思是—”

话还没说完,一群低年级的孩子就跑过来。

豆丁们纷纷仰起脸,先瞧着低头不语的许嘉,又看向面红耳赤的张准:“啊......张老师把许老师惹哭了诶。”

张准急:“喂,乱说什么啊,我没有!”

小孩A说:“男孩子要用于承认错误!”

小孩B也嚷:“是啊,张老师。你赶紧给许老师道歉吧。”

......

像是提前计划好似地,孩子们笑着叫着,开始异口同声地喊:“道歉,道歉。”

张准被磨得没办法,红着脸,胡乱地扯开领口:“对,对不起。”

什么嘛。

许嘉的肩膀轻颤,忍不住笑出声来,长睫交迭间,眼角有细碎的泪光。

欢笑声四起,惊起落于枝头的鸟。

鸟儿振翅高飞,于空中划出完美的弧线,又落在另一个枝头。

大抵是周围的施工尚未结束,平宁剧院附近仍可见拂起的灰尘。

邵宴清望向藏在夜空中的月亮,眉稍微皱,提步朝前走去。

今天,他要来看许嘉编排的舞剧,那个永远也不会正式公演的《罗密欧与朱丽叶》。

邵宴清的右手置于口袋,衣袖顺势上移,露出系在腕部的链饰。

未等走至门边,已经远远瞧见了王海的身影,那中年人佝偻着腰,双手一个劲地磨搓着,眼里满是慌乱与焦躁。

许嘉离开后,原先的计划只能废弃。

王海选择更保守的剧目来为剧院庆贺,却怎么也想不到,邵宴清会在此时提出要观看新版的《罗密欧与朱丽叶》。

王海瞥了眼邵宴清,咽了咽吐沫,扯出个别扭的笑:“那个—”

邵宴清却径直走过他,冷声问:“几号厅。”

王海一愣,本能地加快脚步,腰却弯得更低:“三号,您跟我来。”

演出厅内空荡,聚光灯打在舞台上,观众席没有一位看客。

邵宴清站在后门,望向被幕帘遮掩之处,眸子微晃,隐约得看见许嘉的身影,垂在身侧的手一颤,再度抓紧悬于腕侧的挂饰。

忽而,有乐声响起。

王海低声介绍着剧目,委婉地表示该舞剧并未经过正规排演,所呈现出的效果也不会完美:“但是您请放心,我们绝对保证周年庆会顺利举行。”

邵宴清哼了声。

王海冲后台的方向直招手,见演员点头回应,才给邵宴清拉开座位:“您稍等,演出很快开始。”

话落,巨幕拉高。

王海不知在何时离开,乐声由低转高,原本黯淡的灯又重新亮起。

邵宴清依靠着椅背,双手交迭身前,沉默地看向舞台的位置。

光影在交迭,身穿洋装的朱丽叶在花园中起舞,按照原本的发展与罗密欧相识相恋。

老旧而略显无趣的故事,舞蹈演员的配合也的确不完美。

邵宴清依旧十分专注,目光没有一刻离开过台面,唇线紧绷,表情严肃而认真。

恋爱,争吵,最终迎来别离。

故事中的眷侣没有表明心意的机会,他们本该在吃下毒药后相继死去。

邵宴清想,他或许看错了,这不会是许嘉改编后的作品。

音乐变得悲壮,光也逐渐退去,皆在暗示着剧目已经走向完结。

邵宴清垂眼,正要起身离开,恰时,柔和的顶光降落,洒在舞台正中央。他不由得回头去看,眸子恍然怔住。

原先穿着光鲜的男女演员都换上了白衣裙,在淡蓝的光线中紧紧拥抱,像是借此诉说着心中的爱意。

□□的分离已经注定,他们的灵魂却终将归于同处,在不受身份地位约束的天堂里尽情相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