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鹅与荆棘(41)
而邵宴清背负着父亲的期望,即使在兄长的祭日也要忍痛工作......
不能休息,不敢休息。
或许从某种上程度而言,他们是同一类人。
“安心睡一会吧。”
许嘉微笑,抬手轻抚着邵宴清的发顶,“你已经尽力了。”
邵宴清看向她,紧绷多时的神经逐渐放松:“......你会走吗。”
“不。”
许嘉轻声说,“我会陪在你身边。”
邵宴清又看一眼许嘉,才缓而合上眼眸。他真的累坏了,不出片刻就坠入梦里,眉头微皱着,似乎仍在为工作烦忧。
许嘉握住他垂在身边的手。
邵宴清一颤,并没有睁开眼睛,鸦羽般的长睫于眼睑处留下弧形的晕影。
他睡着的模样好像个小孩子......
许嘉这般想,转瞬又被自己的念头吓到,搭在邵宴清发稍的手轻颤,却始终没有收回。
好安静,连风声也听不见。
在这个诺大的世界里,似乎只剩下她与他两个人。
许嘉垂眸,视线描摹着邵宴清的睡颜,专注地,认真地看着,眸间的神色比想象中更温柔。
必须要去看一眼时间,或者提前定好闹钟。她应该按照事先做好的约定,在半小时内叫醒邵宴清。
可是许嘉什么也没有做,她甚至希望时间过得慢一些,再慢一些,好让这场清醒梦能延续下去。
帘纱轻微摇晃着,光束变宽又变窄。
忽而,似乎有人向书房走来,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门边。
“宴清。”
许嘉赶在对方敲门前开口,推搡着邵宴清的肩膀,却对自己说,“该醒来了。”
天鹅
邵宴清睁开眼,眸间闪过一丝茫然:“现在几点”
许嘉看向高处的钟表:“十点半。”
“啊......”
邵宴清按揉着额角,起身,“仪式要开始了。”披上西装外套,又整理领带,“今天邵平南也会来,务必要注意言行。”
许嘉:“嗯,我知道。”
说话间,邵宴清已经整理好衣衫,向许嘉伸出手:“走吧,邵夫人。”
许嘉微笑,指尖搭上他的掌心:“好。”
话落,敲门声恰好响起。
男仆喊,提醒他们要准时参加祭奠。
邵氏老宅的布局比预想中更复杂,老先生邵阳住在三楼靠南的房间,邵平北夫妇的卧房则在二楼中间。
邵宴清说,二楼右手边的房间是留给邵平南的,但他不常回本家,那间屋子就一直空着。
许嘉问:“那你呢。”
“这我的房间。”
邵宴清打开二楼最里间的门,声音更低,“旁边曾是我兄长的卧房。”
许嘉提眸看去,不由得微微一怔。
空的书桌,空的衣柜,空的垃圾桶,被褥上铺有防尘用的白布,可台灯旁却落了灰。
这间屋子看似干净,但莫名透露着说不出的古怪。
邵宴清平淡地说:“我鲜少来本家住,房间只是摆设。”
许嘉点头:“现在要去哪。”
邵宴清:“一楼的礼堂。”
两人走出房间,正碰上迎面而来的仆从。
对方瞧见邵宴清就驻足,面无表情地鞠躬:“邵先生。”
邵宴清并未理会。
对方也不恼,从钥匙串中拣出一只,缓而打开面前紧闭着的门。
许嘉记得,那是邵宴铭的卧房。
亡者的房间还有什么好整理的呢,难道是因为特殊的时日,才会象征意义地进行打扫吗。
许嘉忍不住侧目去看,视线触及屋内,眸子忽而顿住。
CD机,手风琴,老旧的台式电脑旁放着篮球明星的画报.......屋内的时间像是停留在十年前,所有的痕迹却格外鲜活,仿佛房间的主人并未离去。
仆从在打扫书柜,红木的长柜内放有哲学与财经方面的专业书,每本都套着透明的书封。仆从将防潮用品夹入书页,又仔细地扫去边角的灰尘,才小心翼翼地关上门。
风吹过,独属于柠檬草的清新气味飘至鼻尖。
床头摆着的香氛显然是新换的,玻璃瓶中的液体才消耗浅浅一层。
许嘉出神地看着,终于明白那种奇怪的感觉究竟是什么。
与邵宴铭的卧室相比,邵宴清的房间更显得毫无生气,全然像是一个干净的,被遗忘的角落。
为什么会这样。
许嘉不明白,胸口却有些堵,闷闷得,几乎要喘不上气来。她看向身边,想要从邵宴清的脸上找出落寞与不甘的神色,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现。
邵宴清的表情异常平静,而显得有些麻木了。他同样望着那些老旧的物品,长睫缓而低垂,却遮不住眼底的怅然。
即使受到如此不平等的对待,他也在真心地怀念兄长吗?
许嘉一怔,下意识攥紧邵宴清的手。
邵宴清回过神,反握住她:“该走了,差一点又忘记时间。”
许嘉望向邵宴清的侧颜,垂眼,随着他的脚步向前走。
在生死面前,任何的言语都太过苍白。邵宴清无疑是坚强的,他厌恶怜悯与同情,也不需要好听却无用的安慰。
陪着他,支持着他。
或许才是予以他慰藉的方法吧。
礼堂内清一色的黑白,大束大束的菊花铺成长长的路。
即使邵宴铭已在十年前离世,即使只有邵家人能参加祭拜,这场面依旧十分宏大。
许嘉接过黑衣仆从递来的白菊,缓慢地将其放在邵宴铭的遗照前。
相片里的邵宴铭笑容灿烂,却永远地停留在21岁。
“他死于火灾。”
邵宴清站在阳台边,二指夹住雪茄,看着白烟腾升而起,却始终没有吸一口,“他是为了救我才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