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鹅与荆棘(92)
云层逐渐遮住太阳,光线消失,本就清冷的环境变得愈加阴郁。
摇晃的树影变成鬼魅,穿梭于林间的风发出低鸣,时强时弱,像不成篇的咒文,又像是恶魔的恸哭。
更冷了,似有寒流顺小腿向上攀。
许嘉打个寒颤,正欲转身回屋,口袋里的手机却震鸣不止。
她拿出来看,屏幕上显示着一串陌生的号码:“哪位。”
话落,没有回音。
许嘉向前走,足尖踩过冰面,传来嘎吱吱的响。眼见要到达玄关,电话里却依旧安静。她皱了皱眉,正要结束通话。
手指刚悬在通话键上,对面终于发出声音。
“许嘉,你结婚了?”
张秀琴的语气有讽刺与愤恨,“这么大的喜事,怎么不通知家里?”
双腿像是被冻住,怎么也无法迈出一步。
许嘉握住手机,嘴唇开启又闭合,许久才勉强问出疑惑:“你找我有什么事。”
张秀琴嗤笑:“怕你攀上高枝,就忘记本了,才想着来提醒提醒你。啧,听说你的丈夫很有钱,他—”
“我没有结婚。”
许嘉厉呵,“你以后也不要再联系我!”
张秀琴似乎没听见她的话,顾自说:“我和你爸明天就来平宁,你是在哪工作来着,平宁剧院?”
许嘉的手用力至颤抖,嘴唇哆嗦着,慢慢地低下头。
张秀琴笑:“听说这次的舞剧很成功嘛。小耀还没看过芭蕾舞呢,你作为姐姐,应该带他多见一见世面啊。你都不知道,小耀吵着闹着要见姐夫呢。”
许嘉:“......你到底想要什么。”
张秀琴是典型的农村妇女,素质低,嗓门高。如果站在平宁剧院门口一嚷,所有的人都会来看笑话。
那么,她做的所有努力都将白费,她会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笑谈,她会......永远地,彻底地失去邵宴清。
张秀琴并未言语,像是在等待她崩溃似得,始终保持着沉默。
许嘉几乎要尖叫了:“说话!你到底怎样才能放过我!”大口喘息着,话落又压低声音,“我不知道你从哪得到的消息,但我绝不会让你破坏我的生活。”
等待半晌,张秀琴才开口:“小耀今年高考,我和你爸打算送他去国外读书,钱和学校你来解决。”
许嘉:“你是不是疯了,他现在的成绩根本无法出国。”
张秀琴:“换做一般人或许难些,但你不是什么舞蹈新星吗,名人办事肯定容易啊。”仿佛怕她反悔,语气更生硬,“你可别想跑,我总有办法找到你。”
......疯子。
累赘。
甩也甩不掉的苍蝇!
许嘉垂在身侧的手攥拳,短甲掐着掌心:“不要来平宁,其余的我来想办法。”
张秀琴笑:“这样才对。许嘉,血缘可是最坚固的关系啊。”
所以,你想逃也逃不掉。
通话早已结束,耳畔仍回荡着张秀琴得意的声音。
许嘉依靠着门板,疲惫地蹲下身来。
想也想不通,远在农村的张秀琴怎么会知道她结婚的事。张秀琴之前口吻格外笃定,似乎是了解她近期的所有事。
所以到底是谁,是谁将她的消息告诉张秀琴的?对方又对她了解多少呢。
如果她连累了邵宴清......
她又该怎么办呢。
许嘉垂眼,强烈的窒息感让她无从站立,只能半蹲着,试图借此来缓解压力。
隐约,听见断续的脚步声,有阴影逐渐逼近,遮住本就昏暗的光。
“你怎么了?”
是熟悉的声音。
许嘉怔怔地抬头,撞上邵宴清望来的视线:“......”
邵宴清蹙眉:“真不知道你在闹什么别扭,先前还躲着我,这会又蹲在墙角了。”轻啧,却是向她伸出手,“起来吧,别被父亲瞧见。”
眼前的手是真切的,邵宴清的表情似乎比往日更温柔。
许嘉看向他,出神得,专注得,像是在看待什么远道而来的宝物。
邵宴清别开脸,耳尖有些热:“再不走的话,我就将你一个人留在这儿了?”
许嘉惊,赶忙抓住他的手:“等等,别抛下我。”
胸口泛起奇怪的痛痒,仿佛在某处要开出花来。
邵宴清望向她纤细且冰凉的手指,目光停顿片刻,又缓慢地挪开:“如果不想被留下,就赶紧跟上来。”
邵宴清说完,就提步向前走。
许嘉再不敢犹豫,像是与母亲出游的小鸭,逐步逐步地跟着他。
邵宴清大概在为先前的事生气,一路上始终没有说话。
许嘉看向那两只交握的手,认真地盯着,似乎要借此纾解忧虑。她害怕被抛弃,而不敢出声询问,快步地朝前走,唯恐被落在后面。
跨进门槛,又走过长廊,继而朝更远的地方去。
幸好,邵宴清一直都没有放开她。
她的掌心贴着他的,体温渐渐地融合,似乎在行走间感知到他的脉搏。
两人回到厅堂时,侍从正在布置晚间的餐饭。
菜式很清淡,大都附和许嘉的口味。
邵宴清领着许嘉站到旁边,两人肩并肩等待邵平北的到来。
用餐时,气氛照旧死沉。
除却冉凤华偶尔讲一两句话外,在场的所有人全部沉默不语。
许嘉在想张秀琴的事。
许耀自小骄纵,从不爱读书。总一有空就跑出去玩,然后知道天黑才回家。考试失败也没关系,许荣与张秀琴从不会骂他,而总是笑着,说些无所谓的鼓励之言。
成绩差,耍滑头,爱偷懒......
许耀的性格根本不适合出国,可张秀琴偏偏相信她的儿子是人中龙凤,想尽办法也要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