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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令行(154)

作者: Miraclemaker 阅读记录

他声情并茂,还抚上了自己的脸道:“我居然,居然还跟你好,我宁可挨了郑大夫人那一巴掌,宁可忍了她那样难听歹毒的咒骂,也要跟你好,我真是,我也真是中了毒,你裴行之又何尝不是我的瘾呢?”

“……”好会说啊他,想怪都怪不起来。

裴渡别过头,指尖搓捻上了眉头,心里:怎么就这般有道理呢他。不仅没生上气,还自责起来了,明明是他滥杀无辜在先,可就是觉得他没有错他也好无辜。——是吧?他只是太爱我罢了,他只是犯了一个男人都会犯的错罢了,这样的娇宝又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好了,裴某人自行洗脑成功。

他才一回头,刚想说点什么以示‘俺也一样’,却见沈遇已站起看去了廖坤那边。

不远处,一个蓬头垢面女人杀了来,她自后抡起廖坤的头发就是一扯,那动作毫无技术却凶蛮得像只发疯的狂兽。

一旁的江醉文和宁鸣尧拉不住,竟都被她一个人的大劲儿给掀翻了去。

沈遇面色如常,从裴渡袖里摸出瓜子来,边泰然自若地磕了起来,唠嗑般:“哎呀,哪里来的疯婆子,险些吓死我了呢。”

“……”怎么办啊?他真的不是个好人。裴渡乱七八糟想着:跟他继续好我会不会近墨者黑啊。

“你干嘛?”沈遇拽上了裴渡的胳膊。蹙眉瞪着他:“你不准去当好人。”

“你啊你啊。”裴渡无奈,动作却强硬起来。沈遇叹气,可算是松开了他,说:“我现在可算知道为什么是你救下秦王爷了。老天爷果真长眼啊,像四哥这样的好心肠,怪不得一路顺风顺水毫不费劲,你这样的谁家姑娘见了不投怀送抱啊?”

“你就可劲酸吧你。”裴渡好笑,“我看我晾你一阵待会能不能拧出醋来。”

沈遇不答,便见着他家热心的裴四,前去几个招便制了那由他惹来的刘寡妇。

他哼声:“真是,临头正爽给我剎上一脚。”而后又笑:“好人爱上恶人,究竟是谁在造孽啊。”

泽南案

泽南青州, 巡抚衙门。

沈遇大步跨出大门,回首一望。裴渡其后,江醉文几步寻去他, 宁鸣尧没有出来。“那疯婆娘同廖家的恩怨,你怎么看?”

“醉文兄想怎么写折子是你的事, 问我作甚?”沈遇不咸不淡道。

裴渡心头为他捏了把汗, 转而对江醉文婉言道:“他被家里宠坏了, 半点道理不讲的。”

沈遇“……”这话听着怪耳熟的?

江醉文:“我的意思是说, 这看似是私人恩怨, 我们还是不管为妙。”

他尖酸道:“我不管你们, 反正我要参廖中丞一个家风不正私德堪忧。得罪一个省的巡抚罢了, 哪里又吓死我了呢。”

“江御史, 他近日有些上火。”裴渡咬着牙,对江醉文陪了笑,说:“我劝他一劝, 带他出去溜达溜达。”

说着便把沈遇给扯走了。

街头闹市。“我说你就差把‘投案自首’写在脸上了。”裴渡踱步, 有些恼怒, 他苦口婆心:“你要倒林,好, 但你是不是也应当准备充分, 至少等到按察使来查案子时,你再联合刘寡妇闹上一出, 顺理成章嘛。你这……还寄人篱下呢,简直同自寻死路无异,江醉文险些都戳破你的狼子野心了。”

“错了, 四哥。”沈遇淡定道,“我要同你说的是, 敌若不动时,‘不变以应万变’这话便是一句悖论,机会不是等来的,是人为创造出来的。”

他掏出两个铜板,买了街边的一个叶儿粑,吃上了解释:“刘寡妇只是第一步棋,为的是把狗逼急了跳墙,廖坤为了他儿子的破事甚至都能把刘氏的婆母儿子给收拾了,我不信他还能继续容忍留着这疯女人的命。”

裴渡皱眉:“我说,他们同你无冤无仇,你又何必?”

沈遇冷声:“我父亲也同林党无冤无仇,可他还不是被他们给挑唆致死了。”

他吃完了那块叶儿粑,借用了某户人家门前的水瓮,慢条斯理地洗面净起手来,波澜不惊道:“四哥啊,实不相瞒,如今的我实则也理解了当年海阁老和夏先生对我入仕前的一番话。你想先听一个我亲身经历的故事吗?”

裴渡点头,“你说。”

“其实我刚至陇西时,做的也不是布政,从七品知县做到三品布政,这其中我费了很大的劲儿。”沈遇说,“文人墨客嘛,都喜欢风雅的玩意儿,什么诗词书画人人都会写一点,但却不是人人都能称之为大家。”

“我最初做江泽知县时,除却在稻间田梗采风,便尤好去串门商贾大家。某次,我在某商户屋里见着一副不怎样的画,同他满墙其他的珍藏显得尤其格格不入。一问。他却说:值钱的不是画,而是这右下角的落印。”沈遇看向裴渡,低声:“你知道这是为何么?因为这落款的印,是陇西巡抚的名。这商人看不懂画吗?不见得。他无非不过是想搭上巡抚这条线罢了,即便这画烂得同屎一般他也可以说好。”

“这就是权力所带来的便利。”沈遇道:“自古诗人和政客不得茍同。我始终相信,若还有来世,李太白仍会让高力士脱靴;苏东坡若没有黄州一贬写不出那么多诗篇……而被誉为大今国手的江子仪,若不离庸都也弹不出雁孤行那样的曲子。”

沈遇擦了擦脸上的水,眼神如水般沉静,冷冽:“四哥,我不当诗人,诗是文人的无病呻吟,我不要做那样自怨自哀的人。”

“可你这话,一杆子打死了所有诗人。”裴渡实难茍同他的观念,他颇些愤懑而又费解道:“所以有时候我觉得,这书读多了也不好,脑子太聪明了尽转些算计,实则当个官为百姓做事便是,又哪里有你口中的这般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