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令行(158)
“我……”沈遇剧烈的鼻息彰显着愤怒。裴渡紧接着分析局面:“这次泽南行后,林党必倒,秦王党和祁王党两派鼎立,朝局必变,二王的夺嫡这才刚刚开始。”
沈遇:“这些话是谁对你说的?”
裴渡:“不是谁说的,而是我看到的。宴清,这次回京后,我会跟秦王彻底撕破脸,而你——尤其要当心明枪暗箭。”
沈遇:“你跟他撕破脸了,郑家和裴家怎么办?”
裴渡:“我不知道,宴清。”沈遇被他抱上了,他发抖的胸腔透露着胆怯迷茫,“我不知道这么做对不对,我很害怕,其实。但我没有别的选择,世事难两全,我可以做到再在秦王爷面前虚与委蛇,但我做不到放弃你,这点我宁死不从。”
“你,你要去做什么?”沈遇的心剧烈跳动着,他知道这是不安。
“我……”裴渡喉咙滚动,“你别问了。以往都是你扛,这次这件事就交给我。”
沈遇:“裴行之,我骗你一次,所以你也要瞒我一次报复吗?”
他想挣起来,但伤处疼得厉害,又被裴渡给制着不让动,“听我的话,好吗?这几日你什么也别想,就搁床上好好躺着养身子。”
沈遇冷声:“你这是要去杀人放火了,所以临行前先喂我一颗定心丸?”
他的敏锐让裴渡怔了怔,但却并不准确,沈遇又挣了起来,他任凭伤处撕裂鲜血溢出,厉声喝道:“你说不说?不说,那行。”他疯了般要去扯腰上的包扎,吓得裴渡忙去抓他的手,两人像在床上打起来了般,又乱又吵。
裴渡:“沈宴清,你不要命了吗?!”
“想让我为你马革裹尸,没门。”沈遇像是咒骂地说:“我要跟你同生共死。”
“……”裴渡的动作猛地顿了。沈遇在这样诡异的沉默中,惊觉脸上落下了不知道哪儿来的水滴,他没去擦,反而去摸上了裴渡的眼脸,那动容的人凑了来,沈遇被裴渡吻住了。
其实比起做.爱,沈遇更喜欢跟他接吻。
他酥软润麻的力舔过自己每一处舌腔,深入又试探的纠缠,疯狂又亲密的抵触,沈遇可以不那么费劲地回应着裴渡。
他们拥抱缠绵,在不见天明的黑暗中,任由爱.欲烧灼,只剩彼此,只有抚摸,只余红潮,撕裂的血腥混合着浓烈而又熟悉的味道。
沈遇空了,却也满了,他在坠落的痛苦中对裴渡哀求一般道:“告诉我,四哥。不要瞒着我,我也怕。我也做不到对你不闻不问。”
“……”裴渡被他抓得好疼,他故作坚强的刚毅只好化作了一滩水,回答沈遇:“烧船,我们打算去烧盐船。”
这水柔情又汹涌,沈遇在他的诚挚中,不想哭,只能哭,仿佛在彼此面前就是一个懦弱的哭包。裴渡吻着他,淌着泪,将所向披靡的盔甲卸了一地。
“你才是不要命了……”沈遇说。
烧了盐船,便是偷了圣上的钱袋子,这件事情办砸了,廖坤得死,赵勤得死,就连无辜的江醉文恐怕也得死,巡盐一行的人都没办法置身事外……
兵行险招啊。
裴渡在赌命。
所以沈遇哭,他心疼裴渡,同时要陪他去反抗这该死的命,他说:“我听你的,四哥。我跟你一起不要命。”
朝廷缺钱,要么取之于民,要么掠之于商;而巡盐如此肥差,为何要放到最后才舍得?那是为着当官的都门儿清,不到最后一刻,任谁也舍不得割自己的肉。
这件差给办砸了,供不上百姓口粮是其一,最要紧的是烧了圣上的钱,不然中央派人来这一趟岂不是白费了功夫?
裴渡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江水粼粼,雨雪纷飞,今日冷得厉害。偃水附近一处辇轿里的人裹着厚袍,白得病态指尖撩开帘子,露出他失血过多的羸弱疲惫来。
他冰凉的手被裴渡给攥上了,摩挲抚摸着,“别担心,我去去就回。”
“有什么事就差小九和小季。”沈遇虚弱道。裴渡点头,他身穿粗布褐麻,没入人流消失进了码头。
那道刻意伪装过的身影并不显眼,几乎是悄无声息地穿梭在几艘盐船上。船帆猎舞,殊不知有人收回了视线,江醉文在这样的冷风中,遗憾而惋惜般叹了口气。
他背手踱步,若有所思,轻声喃喃说:“道不同不相为谋,道不同不相为谋啊。”
书办上前,恭恭敬敬:“老爷,都吩咐下了去了,若有生人或是捣乱者一律捆上押牢里。”
“不。”江醉文摆手,展开扇面,“传我令下去,就地处决。”那书办下去了。
他说罢快步进入船舱,对的已落座好的廖坤、古彬、罗文彬一笑,尽管这充满人情的微笑却让他们感到不寒而颤。
“廖家三代,承天恩受官禄,享尽荣华富贵体面风光。”江醉文道,“而你廖坤,能力不足,贪心有余,南巡接驾又如何?你娘的奶喂过皇帝又如何?还不都是天家给你廖家的体面!子不教父之过,你儿子有今天那都是你给作的孽!若不是赵宗勉看在你巡盐有功的份上,你以为你头顶这顶帽子还能戴得了几天?”
三人端坐堂内,不言不语,廖坤亦然。却是和公脸色不虞:“敢问江御史可是代了按察使行了审问之职?倘若不是,那你岂不是越俎代庖多事了。”
那书办又冲了进来,忙里忙慌,惊喝道:“老爷,如你所料,贰号船上有人捣乱,闹得好几个官差跟他打起来了!还……”
江醉文轻哼,转身欲言,又见一官差跑来擦着汗道:“各位中堂,各位老爷,那边、好几个船都吃水了!船底不知被哪个挨千刀的凿了个大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