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令行(202)
奇了,方才一直对裴明梅爱答不理的那只金鲤,竟肯吃裴渡喂去的。
裴明梅木声:“你们男人都一样,满口价值利益,半点慈悲同理心都没有。眉公主也就是个同你岁数的小姑娘,你即便不喜欢她,又何必说得这般难听?”
裴渡笑了笑:“她落水后便被诊断了傻症,而后整整数月,连太医、皇帝、甚至她亲哥哥秦王,都瞧不出来她是在装疯卖傻。我压根不计较她亲了沈遇,我是觉着这小姑娘不是个好相与的货色啊。”
“她说她是真傻了。”裴明梅解释,“是来行宫,由先帝爷请林国师作了场法事,祛除了身上的邪祟脑子这才清醒过来的。”
“这话也就你信。”裴渡馒头丢完了,扬手示意那金鲤快滚,谁料它竟一直赖着不走,傻不拉唧地冲他吐着泡泡。
“这世上哪有什么神神鬼鬼?”裴渡说。
“哎,人家等着你喂呢,屋里还有馒头。”裴明梅推了裴渡一把说:“去拿来喂它。”
“不去,懒走。”裴渡戳了戳那鱼的嘴巴,非常不礼貌,那鱼灵性,一个摆尾巴心高气傲地走了。
惹得两人都是嗤笑一声。
“姐。”随着那波澜涟漪,裴渡想起了一件事,他略带愁苦皱着眉:“你……那么想要孩子,是为着我爹和裴二叔的面儿?”
裴明梅:“怎么这么说?”她看到她家老四露出难得的绝望挣扎来,竟连嗓音也哑:“沈遇身上的病……是我、我爹让叶太医给下药拖出来的,也不是让他死,就是病,把沈遇给弄得半死不活的,若非亲耳所闻,我打死也不信,我爹他竟……为了不让我跟沈遇继续好,干出这等阴毒下作的事。”
裴明梅张唇亦是一脸惊诧看向他。
“梅姐姐,别告诉沈遇。”裴渡低垂着头,揉着额头,露出憔悴来,“我真是懦夫啊,不敢去找我爹当面对峙,也不敢让沈遇再吃叶太医开的药方……他们都是我的命,这要我怎么选?怎么办?”
“这事是你爹做得不对。”裴明梅怒而起身,“回塞北后我去说!我去找大伯问!就算是他想拆散你们,怎么能干出这样卑劣的事呢?”
裴渡拉住了她的衣角,“我的姐啊,我爹的脾性你不晓得吗?他既都能背着儿子干出这样的事情了,你还指望你能以诚心唤醒他的良知么?”
“对了,忘跟你说了,沈遇他……害死了郑夫人全家。”
“你们……?!”裴明梅瞠目,态度骤转,指着裴渡气得呼吸剧烈,问:“沈遇他……”
“他一直都是这种人。”裴渡锁着眉抿唇,那口吻里说不清情绪,说:“天生恶种。自打这人遭了灭门之祸,谁跟他过不去他就看谁不顺眼。不是跟你说了么姐?他想造李厚燚的反!”
裴明梅这才一惊,踱步起来沉思熟虑,喃喃道:“不诚想,他这般柔和的慈悲面下,竟窝着这样野心黑肠。你……你怎么看?”
她和郑夫人交情不深,说来都是当过兵的直爽性子,有些看不对眼,但她却中肯道:“老四,你就是个色迷心窍的。”
裴渡暂时没答,歪着脑袋,垂眸看池子,轻声道:“我俗,只想跟他好好过日子。什么王权霸业,说得我稀罕那劳差似的;”
“但是——”裴渡睁开眼,坚定不移,答:“只要他想,我豁出命去陪他争便是。”
裴明梅哑了片刻,不知联想到什么,眼框湿润水光一片,她别过头去抹着眼睛道:“你俩个发疯,何苦要我们老裴家也跟着遭此祸难?跟皇帝斗,也亏你们想得出来。你俩个赶快去死好了!就为了一时的义气,真真是脑袋被猪啃了!”
裴渡站起来,白着脸,亦有些无话可说。他刚想开头,看到了沉着脸走来的萧越泽。
裴明梅抬眼,被萧越泽轻轻拥住,他抚着她的头发梳顺以示安慰,而后道:“我站老四。我们萧裴两家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明梅,我不想纳妾,为着你,咱们可以救下眉公主,但我不会娶她。”
裴明梅推他,惊诧异常,红着眼睛吼他们:“你干什么?!你也跟着发癫是不是?什么是造反啊?你俩个亏得还是打过仗的!天时地利人和有没有?百万雄师军兵有没有?你俩个当过家家、要想什么张口就来啊!”
吼完,又捂了嘴巴,四下打扫视又像后怕。好在,他们有言在先近舍不得靠近,所以没人。
裴渡沉声:“有。事在人为。我爹不也常说,没有想不想只有敢不敢。遇事不决,便当缩头乌龟?我宁可奋起反抗,成败与否,问心无愧。”
萧越泽道:“对,老四说得对。我怎么做,旁人怎么说怎么看那是旁人的事。明梅,什么狗屁婚约老子不干!我想抗旨,我想为自己活一次。”
裴明梅咬着唇,呆呆地看着他俩,想哭,但却又觉得应该高兴。这才是塞北儿郎,这才是他们萧裴两家的风骨,这才是搅动乱世的不羁枭雄。
是夜。文渊阁静谧,有烛光微弱。
“上从下心,为何偏生是个‘怂’字呢?”裴渡坐书案前靠椅,抱着他的沈遇,让他坐自己腿上,握上了他正批折子的手,问:“从心而动的人,底色莫非都是胆怯的?”
“谁知道呢。”沈遇侧眉看他,极尽撩拨,说:“我瞧着你,胆子可大得很,让你行宫里好好待着,三天两头往我这儿跑。不知道的,还以为文渊阁里个生了个妖精,把根本不好书的裴指挥魂儿给勾了呢。”
裴渡一笑,垂眸看他,摸着他微润的唇,说:“你这张嘴太讨人厌了,得堵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