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令行(203)
沈遇今个偏不让他亲,别着头躲开乱笑,道:“老四,我说真的,我想反不只是为了自个。禾东又闹民变了,且这次大了,刚上任的禾东巡抚都直接被起义军绑了,直接把他从衙门里拖走,带到菜市口当着老百姓的面给砍了。”
“新制推下去不利于老百姓吗?”裴渡问。沈遇叹了口气,回答:“这个制,伤的是官绅们的利益,是中层,不是读不起书的底层,所以那些起义军根本不是数众的老百姓。这是官绅们向皇权的一次挑战和反抗啊。”
“我听得一知半解。”裴渡如实表示困惑。
沈遇轻笑,用脸贴着他,把腿收起蜷进裴渡怀里说:“说难听些,这就是个契子。张氏一家在禾东那可是远近闻名的望族,据说张昭出家剃度那天,好些读书人都义愤填膺往衙门里泼潲水,大骂新君不公。李厚燚才刚刚登基,便辜负恩师铲除老臣,简直无异于自掘坟墓,他已经失了民心。”
“嗯。然后呢?”裴渡也抚着他散开的发。这些日子不用上差,沈遇便没有高高束冠,只用一根木簪别着,半挽着任由碎发披肩。
“煽动舆论的是读书人,但真要将事态愈演愈烈,还得是老百姓。”沈遇懒洋洋道:“最好是天降个女娲石,上边就写着‘贪者当死,黔首当兴’,由得那些读书人们去猜吧。”
裴渡看他,“你是不是已经有主意了?”
沈遇回答:“我已寄信给了嫣然,让她帮我们去办了。放心,只是块破石头而已,不会牵连到她的安危。”
裴渡品着那几个字,他知道沈遇爱这么玩,把‘贪’和‘黔’字拆开,琢磨片刻而后了然大悟其中深意。
“我再跟你说件事。”裴渡说,“我跟姐姐商议过了,大哥来迎公主那天,我替他,顺便来接你。我们当晚就直接回塞北。”
沈遇眨巴着眼,有些不大乐意,“你替?你要跟她拜堂然后进、洞房?”
“拜堂当然还得是大哥亲自去,要露相的。”裴渡耐心与他解释,温声道:“洞房,我是去救李怜,我们若是走了她必死无疑。她虽恨你我,但本性也不坏,总之是梅姐姐心疼可怜她。大哥去寻亭竹联络巡防营了,以便我们好有军兵杀过锦衣卫,然后我料理完公主便进宫来寻你。一切都要万无一失我们才能逃出庸都城。”
“这,这么快?”沈遇愣了愣。被裴渡给带上了搂着肩,说:“等不得。李厚燚存了迫害你之心,你在宫里每待一日我便心慌一日。”
“好。”沈遇将脸埋去他胸脯,有些胆颤,嗓音仍透着坚定:“成王败寇。我们赌的就是那个千钧一发。”
正事说完了。沈遇身子一轻,裴渡把他环腰抱了起来,搁到塌上了去。“药倒了吧?”
沈遇撩着发,取了那根裴渡送来的木簪,点了点头问:“也怪,不喝那药后我精神头都好了些。”
“叶太医他……”裴渡掀毯挪他也要上塌,“医术不精,都吃三副了还不见好。反正我们就要回塞北了,让夏守成给你看。”
“嗯。”沈遇偏头,将侧脸埋进被子里,只露出只目如含星的眼睛,他探出用那只簪戳了戳裴渡的脸:“你又不回行宫去。”
“知道这簪子谁的吗?”裴渡凑近了他,任由他在自己脸上乱划,“李怜送给梅姐姐的,但我姐从来不用,我想着你喜欢散头发,顺手就……”
“她的?那我不要了。”沈遇一个瘪嘴扔了出去,当即开始撒气,“什么顺手,你穷得很吗?拿别人用过的东西打发我?”
那簪子咕噜滚落地,发出轻微的碎裂声。
他俩一时都没回头。裴渡在看惯了他这张可以杀人的皮囊后,可算在朝夕相处中,确信了这人的性子脾气很烂,嘴也很毒。
这就是所谓的日久见人心么?
裴渡呵呵笑了笑,一个欺身压上了他啃去,亲得沈遇不能言语,呼吸错乱,直到认栽,他抱着他被迫将双腿曲起,说:“四哥哥,我的错,我的错,你别折腾我。昨个才来了,今天不成,真的不成,我腰疼脖子也疼。”
裴渡卡着沈遇,逼得他不敢乱动,解释说:“这是康正爷送给眉公主的,我想着你我都是要造大今朝反的人了,何不讨了做彩头当个护身符?”
“康正爷传给她的?”沈遇猛地回头,看去那滚落在地的簪子,推搡了裴渡一把,“你去捡起来我瞧瞧。”
裴渡无奈,去了捡了起来,拿过来他俩借着烛光一看,竟看到了条细微又隐蔽的缝!沈遇直了眼,接过摸索那簪子顺势一拧,发现可以打开,里头居然装着一张小纸!
展开,康正的笔迹,写的竟真的是——
传位于李怜!!
沈遇的嗓音颤起来:“不、不是吧。李怜这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啊?她不会就把这当成个普通簪子给送了吧。”
“也不一定是康正爷写的。”裴渡亦神色严肃,但是思路却关键地清晰。
“也是,也是。”沈遇说着想去烧了那纸,却被裴渡给拦了下来,说:“咱们留着,我亲自去问李怜真假。”
“她不会说的,李厚燚让人奸.淫她,虽说是被明梅姐给拦下了,但不也是没逼问出来?李怜这人——恐怕没我们想的那么简单。”
说着,沈遇还是将那纸给烧了。
但他又折了张纸,塞了进去,将木簪合拢,别在了自己头上,正色解释:“咱们也就当不知道这件事,随机应变,这簪我收了。”
“行,看你。”裴渡说,“我就是想着玉的凉手,又怕你笨手笨脚地摔了。还是木的好些,正打算托人打支青木的簪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