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白月光回京了(69)
“……大周人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
*
回京的路上,温道盈有些倦意地倚在马车的软榻上。
身边传来马蹄声,是此前跟随着她的侍卫长。侍卫长铁甲相碰铮然,问道:“温女官,末将已经肃清今日反贼势力。可否回京?”
温道盈点点头。
侍卫长又补上一句:“此前援护的那两位姑娘可是京中人士?末将见她们并未跟上车马。”
温道盈并没有接话。
又想起那人仿佛淬上冰水的眼神。他心心念念的不还是叶采苓么。
但无妨——已有太后懿旨。
她与他,本就该成婚。
死遁
温道盈靠在软榻上,无谓地笑笑。
并不是什么大事。
婚事定下后,的确有人相问。更有些不甘心的贵女特意寻她追问细节,言语间掩不住的妒忌。
她只道我与谢泓情投意合,若不信?太后娘娘是见证者,大可以去问。
见她如此笃定,往往说到此处时,对方也便不再说什么了。
宫中对外所宣,道的是瑞鹤宴上女眷颇多,温女官饮酒后乏力,在园中歇息。却恰遇到谢学士。
两人情之所至,谈天说地。
引为知己。
又逢太后赏花,遇到两人,便赞叹郎才女貌,合该成就一段姻缘。
温道盈手指轻抚过脸颊,又想到那日园中谢泓的眼神。
——是她从来没想到过的寒凉。
她是设计了他,没错。但懿旨已下。
他谢泓还能抗旨不成。
于此同时,沧蒙江上。水中暗流仿佛有了形体,在江心深处凝结成奔涌的鱼群。
水波翻涌之时,便成群结队露出嶙峋的鳞片与黑幽的眼。
叶采苓深吸一口气。
夜晚的江面令她恐惧。云州多山溪,因此当地人并不擅长游泳,她自云州长大,亦是如此。
但此刻面前步步紧逼的枢兰少年,却由不得她去想其他的逃生方案。
侍女静霜已经无法思考了。面对明晃晃的刀尖,很少有人能从容地应对。
她从未见过如此场面,生死关头,忽地大哭起来。
叶采苓安慰似的捏了捏她的手,她扯住静霜衣袖,示意她向外看。
她目光移向水面。
远方的江面中心隐隐有粲然微光,是幽深江水表面之上浮动的灯火。
澄黄的光芒,是船上用来照明的光。
——有民船即将经过。
能赌一把么?
若留在船上,只有死路。
少年似是烦躁了,不再用那一口生硬的大周官话与她们多言。
他攥紧了手戟,双臂肌肉绷紧,眼神里满是狠厉。
空中一道刃光闪过。
叶采苓望一眼那陌生少年,用力一扯静霜衣袖。在尚未被利刃伤到之前,纵身跃入江水。
寒冷混浊之间,她仿佛听见有人在唤她的名字。头脑一瞬间清醒,又被更大的浪涛打压下去。
意识逐渐被抽离身体的那一刻之前,她最后想到的,却还是那个背影。
那是云州,一切尚未开始的时候。
男子背着手,望着她轻轻笑。
她珍而重之地握住他赠的墨锭。溪明阁的好墨,雕镂着极精细的山水花鸟。
但故事终将启页。
生死有命数。
叶采苓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
她想自己可能还是不够灵醒,虽然那人总是毫不吝啬他的夸赞,可她仍然看不懂朝堂之上的诡谲人心。
云州、京中、漠北。这棋局远不止方寸之间,但她实在是倦了。
江水冰冷,前尘俱灭。
*
大周二十一年。
沧蒙江边停一艘客船。很平常的形制,但若有渔民或行客想凑过去看看,却会被衣着考究的护卫礼貌地劝离。
“嗳,这些人是哪里来的?”
林五儿挠挠头。他本想去推销自己家晒的干鱼,却连那船都没靠近。
“据说是京中贵人。”林阿婆在这江边呆得久了,此刻不紧不慢地摇摇头:“五儿你见得少,这船每年会来一次的,但一向安静,哎,小九?小九你莫去——”
林小九一晃头上短短的小辫,已经拎着桶笑嘻嘻地奔过去了。
她只来得及听到前半句。
京中贵客?那岂不是刚好来买她的鲜鱼?
几位侍卫隐在暗处,时刻关注着那客船的情况。却见一个渔民小女孩欢快地跑过去了。
似乎并不是冲着船来的?不必多虑。
侍卫们一晃神的工夫,林小九已经冲到了船跟前。
她眨眨眼睛。
好漂亮的船。外面看着平平无奇,船里面却熏着好闻的香气,还有很多她从来没见过的陈设。半新不旧,看着却都十分雅致。
传说中的贵客着一身月白绸衫,正负手立在船头,身旁一注香尚未燃尽。
贵客转身看她。
月光照他眉眼,清正卓立,就好像此刻天地间月色都不及他。
那是松间明月一样的人物,好像话本里的人。林小九呆住,却忽地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举起木桶望着贵人嘿嘿一笑。
“大哥,新鲜的江鱼要么?我这还有新烘的松枝,松烟是烧鱼的好料子。”
“属下来迟——”
一阵鞋底与船板接触的咚咚声。她身后冲进两个黑衣人,声音惶恐,立即伸手要拉林小九出去。
贵人忽地摆摆手。好似想起什么来,声音温缓。
“松枝可不是这么用的,若用对法子,制出来的松烟墨,当是极好。”
“松烟墨?那是何物?”林小九挠挠头:“我们船家用松枝烧火最好了。这松枝还是我特意去山里打的,江边上可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