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不偏不倚刚好照在他所坐的位置上，晃着他的脸。

莫池看到有灰尘在光线里无声地上下起伏。

他微微眯了下眼，却不敢完全合上，怕再一睁开一切就又会消失不见。

“坐最后面的那位同学，辛苦你把窗帘拉一下。”初澜的声音自讲台响起，莫池眸光颤了颤回过神，探身将窗帘拉严。

“谢谢。”初澜冲他轻点了下头，对众人道，“我们开始上课。”

艺术概论是门纯理论课，相对于其他课程而言比较枯燥，但在初澜不急不缓地娓娓讲述中，同学们还是渐渐被课堂内容所吸引。

原先趴着睡觉或是玩手机的也都抬起头，认认真真听讲。

投影仪在显示屏上打出蓝色的光，切换讲义的间隙，初澜又一次看向后排，对上了那双幽深的眼眸。

他忽然一下就记起了，自己以前似乎真的在课上见过莫池。

每回都是赶在上课前最混乱的时候埋着头从后门溜进来，安安静静地坐在不显眼的角落，等到下课再匆匆离开。

记忆里他好像总喜欢戴一顶黑色的帽子，帽檐压得很低，但帽子下那双投向自己的眼睛却非常明亮。

如同朔松江夜晚的星辰。

一堂课在所有人的意犹未尽中结束了。

窗帘再次被拉开，迎面而来的是漫天晚霞，和一团火红的夕阳。

初澜告别了同学们，关闭电脑，再抬眼时发现空荡的教室里就只剩下他和莫池两人。

莫池仍坐在最后一排，托着下巴，在夕阳的余晖里默默看他。

初澜牵起唇，也没有动，就这么一个站在讲台上，一个坐在台下无声地对视着。

恍惚间，他们仿佛又置身于朔松江畔。

船头的人装作漫不经心地喊了声。

走向水中的人停下，在夕阳西下间回过了头。

“下课了。”

“嗯。”

“接下来想去哪儿？”

高大的身影站起身，踏着残阳来到初澜跟前，牵过他的手放进自己的上衣口袋。

“回家。”

……

*

初澜家老房子的楼下种了一株腊梅，每到冬天就会散发出阵阵幽香。

他在这样的味道里睁开眼，又对着空调指示灯盯了会儿，这才捞过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眼时间。

凌晨两点半。

原本要和莫池看夜场电影，再顺便找个地方吃夜宵的计划因为两人不久前的放纵泡汤了。

初澜摸向身边，被褥还是热的，客厅隐约传来动静，应该是莫池起床喝水。

他撑着床坐起身，也想让莫池给自己捎杯水，但嘴唇张了张，愣是哑得发不出声来。

初澜无奈地叹口气，掀开被子，支撑着酸软的腿打开卧室门。

在看到立在窗边的莫池后，他停住脚步，接着很轻地拧了下眉。

莫池的指间正夹着根烟，火光在黑暗的客厅里微微跳动。

窗户被他打开了一个缝隙散味，楼下路灯的光照在他脸上，映着那双淡淡的眸子。

“怎么又抽烟？”初澜说着，朝他走近。

见初澜出来，莫池先是将手上的烟灭了，接着迅速关上窗。

“没事，不冷。”初澜顿了下，抬头问他，“有心事？”

莫池倒了杯温水给初澜，等他喝完才道：“不算，就是晚上接到唐军的电话，问我什么时候回去。”

“快过年了，大家应该都挺忙吧。”

莫池“嗯”了声：“我们那儿的人挺看重过年，要置办年货，走亲戚，来往过江的人也会变多。唐军自己家也有不少事，忙不过来。”

“家里只留你妈妈一个人也不行。”初澜接话道，“那就赶快回去，我给你看下明天的票。”

莫池又不说话了。

初澜掀起眼睫看他，几乎瞬间就知道了莫池今晚失眠的原因。

他是舍不得自己。

初澜伸手揉了揉莫池的头，放软语气：“对了，有件事一直没顾上告诉你。”

莫池抬眼。

初澜：“我辞职了。”

“什…”莫池眸色先是一跳，接着就要皱眉。

初澜将手移向他的眉间：“别皱，你先听我说。”

他停顿了下，缓声开口道，“我辞职不是因为别的，而是我发现自己并不适合当老师……”

“其实在美院这些年，我很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在绘画上遭遇了瓶颈期，也想过很多办法，但都突破不了。直到我去了朔松江，才总算又找回了最开始画画的感觉。我很珍惜，想把这种感觉留住。”

“初澜。”莫池喉结动了动，还想说什么，又再次被对方沉静的目光打断。

初澜默默看着他，片刻后抬手轻轻勾过莫池的脖子，让他低下头。

将自己的额头贴在他的眉心上。

“莫池，撑着你的船，我们去更远的地方。”

……

第57章 视频

临近春节的火车站人潮涌动, 初澜将莫池送过检票口，本想看对方先走。

但莫池固执地立在原地不动，非要等初澜先离开。

初澜怕他延误车, 只能冲莫池挥了挥手，在对方的目视下一路出了大厅。

凛冽的北风迎面吹来, 他抬手将围巾又系紧了些, 看着人来人往的车站广场, 忽然觉得有些不知何去何从。

这还是他和莫池自相识以来第一次分隔两地，不知不觉间, 自己竟早已习惯了身边有对方存在。

大衣口袋震了一下, 初澜掏出手机。

【莫池：上车了。】

初澜屈起手指回复。

【澜：好, 路上睡会儿，你昨晚都没怎么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