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天道那些年(130)
“你……”
“毒发的滋味,不好受吧?”
江卿白前几日才经历毒发, 当时种种不堪与折磨, 历历在目。
“我想你也不愿再沾我了。你可把避尘符捏碎,一了百了,往后落得清净……咳咳咳……”无名又忍不住连咳数声, 继续道, “你若为难,便将它扔到山林湖海,被鸟兽踏碎,被风雨蚀化, 最后结果怎样, 都是我自己的造化。”
“……”
江卿白茫然抓着玉符。
审判旁人的罪恶, 说起来容易,但一条活生生的人命捏在手里, 谁又能说断就断?更遑论那人还与自己有过肌肤之亲。
“应惜时!你究竟想要怎么样?你特意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个?应惜时?!”
没有回应。
眼前的黑暗逐渐褪去,恢复了清明夜色。
天空半轮弦月,繁星密布,院中残叶片片。
他拿着那枚避尘符,四下遍寻不见应惜时的踪影。
李无疏推门而出,险被气急败坏的江卿白撞倒。
“他人呢!”
“走了。”
江卿白手托着无名的避尘符,问李无疏:“这是?”
李无疏用手摸了一下,质地与自己的避尘符一样,只是上面空白一片,没有任何字样。
可见应惜时重获新生,为自己捏造姓名时,心中没有任何主意,他可能是被动触发了符咒。
“避尘符。这是衍天宗门秘术,只有阮柒与陆辞知晓避尘符制法,这枚应该是出自陆辞之手。凭应惜时与陆辞的关系,能得避尘符护命并不奇怪。”
李无疏摸清符咒,便将江卿白手指合上,让他收好。
又继续道:“司徒衍也是以此法掩藏了身份。她与陆辞定然无多交集,不然两人早就联手了。我想,她的避尘符,是从应惜时这里流出。”
“可他为什么?”江卿白道,“既然没死,便抛却前缘,找个地方避世修行。”
李无疏想,江卿白这种人才是最适合修行的人。有天赋,有悟性,有能力,心无杂念。
但他也不好说什么。连他都割舍不了前缘,应惜时那样一生不顺的人,只会更加被尘缘束缚。
这种执念,说给江卿白听,江卿白也不会懂。
“那你打算怎么办?”李无疏指了指他手里的避尘符。
“……”
“你是怎么看他的呢?他没有害过你,还把你放了。”
“他……”江卿白脸色五彩纷呈,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最后一拂袖道,“为虎作伥!助纣为虐!”
李无疏点点头,又道:“我觉得他赴洛水之约,不是为了什么赏赐,而是为你换取生机。”
江卿白神色变了又变。
他明白李无疏的意思。江卿白和白术的性命,对陆辞而言,与其说是给赏赐,不如说是筹码。
以陆辞心思之缜密,驱使应惜时定要将筹码捏在手中。从前的筹码是提升武学,助他在药宗站稳脚跟,后来事泄,应惜时叛离药宗,筹码就换做了江卿白的性命。
他算是被应惜时救了一命,认真算起,反是他亏欠对方。
“你知我为何一向对应惜时不假辞色?”江卿白道。
李无疏倒真不知道。
应惜时从前待人宽和,不管是不是装的,很少有人会不喜欢他。
江卿白一向与他无话可说,所以在旁人看来,江卿白看不起应惜时。应惜时心中更是如此以为。
“应惜时这人,没有真心,他视生命如草芥,而他眼里的我,也不过是浮光掠影,一个心生向往的符号罢了。”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李无疏点点头,表示明白。
江卿白低头又瞧了眼那枚光洁的避尘符,随后纳入袖中,又问:“那你呢?你不恨他么?”
“恨。”
“他一心求死,你又为何不杀他?”
“你也说了,他一心求死。我若杀他,不是遂了他的心愿?”
“……”
晚风轻漾,拂动白绫婉转。
李无疏站在院中对江卿白轻笑,仿佛轻舟已过万重山:“看他过得不好,我感觉好多了。”
江卿白默然看了他一眼,忽然道:“这么一折腾,险些忘了,我来此是为了与你比剑。”
“唉,你这人……”李无疏举着双手,扭头往房门摸去,“先前在停云阁,我不是输给你了?湛尘真人没教过你?归师勿掩,穷寇莫追!”
江卿白把剑一横:“别废话,时辰不早了。明日一早我便要启程回剑宗。”
李无疏快要被剑架到脖子上,只好磨磨蹭蹭顺着墙摸索:“好好好,有话好好说。你莫急,等我进去,找到那个花瓶,再找到剑……”他顺着墙摸反了方向,“咦?好像不是这边。”
江卿白默然看着他演。
“你也知道,我眼睛不行,走错方向是常有的……哎呦!”李无疏摸回房门,被门槛绊了一大跤。
……
“罢了!”江卿白实在看不下去,冷然转过身,“李无疏,你非要做个瞎子,自废剑法,令人可惜,也令我失望。”
“……”
李无疏又一次想,江卿白不愧为剑宗宗主,心无杂念,一心求道。自己的所思所求,就算说与他听,他又如何懂得?
江卿白未能尽兴,离开了平芜斋。
李无疏扶着门框,却未回房,而是在门边等待。未几,头戴斗笠的无名再次从墙角悄然现身。
他并未走远,一直在旁听两人交谈。
“你都听到了?”李无疏道。
无名点头:“明白你为何不与我比剑,也明白了江卿白为何厌弃我……你放心,我过得并不怎么好……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