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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欢久安(134)

作者: 良晤非遥 阅读记录

“我还记得那个刺客死的惨烈,弄了我一身的血。”提起这,谢宜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曾经有疑问的,现在倒是能问出口了:“你当时是故意吓唬我的,对吗?”

温雁呆住片刻,若是以前大方承认又如何,如今却不由得心虚,他看向谢宜,笑道:“那……我向公主赔个不是,可好?”

她当时确是另有所图,不需温雁道歉的,谢宜对上他的眼睛,但他们现在是可以玩笑打趣的关系,她说道:“今日的糕点不算,你的赔礼没有诚意呀。”

温雁顺着她的话往下说道:“那等下一次见面时,我再备好诚意满满的礼物。”

谢宜脸上笑意加深,虽然他那话听着有哄人的嫌疑。

外头风大了,卷着雪吹进屋来,茶水晾凉了些,入口仍有些烫,谢宜浅浅抿了一口,将话题扭回来:“杜衡居太傅位,自是洞察时局,他今日所言,提醒我那个位置需要一个合适的人。”

谢宜的手指贴着温热的杯壁摩挲,“如果我……”

她顿了顿,轻轻吸了口气:“如果我坐上那个位置。”

“殿下……当如何?”

温雁定定看着她,没有任何诧然,也没回答,反而是问她:“一直没有问过你,报仇之后,你想做什么?”

谢宜愣住,抬眸看了他一眼,又移开看向别处。

想做什么?我想……做什么?

沉默片刻,再开口,谢宜说的似乎和问题没什么关联:“在公主府听先生授课时,桑先生曾说,南边有广阔达百亩的荷花池塘,夏日绿浪红花层迭,一眼看不到尽头,可谓是真正的‘接天莲叶无穷碧’之景。”

她侧身看向那道四四方方的小窗,轻声道:“可我不曾见过。”

她说的含糊,温雁却能听懂,他说:“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吧,其他的,你不用在乎。”

不在乎……真能不在乎么?

此时此势,此乱局与她无关吗?

报仇,利用温雁,搅动风雨,然后扔下烂摊子,不管不顾?

“……不可以的。”

报应

新年的第一日,谢霁醒了,但没再召大臣进宫。

如重石压身,谢霁连端正坐着都觉累得慌,将手肘支在桌面上,撑着身子。

手中握笔,轻微颤抖,一字一字写得很慢。

嘎吱,门被推开,谢霁停笔看向来人。

“呵……是你。”

谢霁的声音虚弱无力,毫无平时的气势,听着倒是陌生,谢宜欠身一礼:“父皇。”

殿中只有三人,谢宜对站在一旁的孙直说道:“孙总管先出去吧。”

“……是。”孙直低着头退了出去。

“谢宜,我这兴庆宫,你来去自如,就连……”谢霁说一句话,就需要喘息着缓一缓,“就连身边的奴才,也十分听你的话啊。”

“很好。”谢霁甩出手上的狼毫笔,力气不足,落不到谢宜的位置,只是啪嗒一声落在桌案前。

谢宜走上前,桌案上放着一盏亮堂的琉璃灯,案边的白端砚台盛着红色的朱砂墨汁,她看向谢霁手边,那是写了一半的诏书。

谢宜轻笑一声,不理会谢霁是何表情,说道:“父皇,孙总管出去了,但儿臣侍候在侧啊。”

谢宜从笔架上取下一支新笔,搁在他的手边,然后把自己的衣袖往上拉了些,拿起那方混着朱砂制成墨条,在砚台上慢慢研磨。

“父皇在写册立储君的诏书,您属意的是谁呢?”

也没想谢霁会回答她,谢宜继续说道:“皇姐吗?可她被您禁足的公主府中,她的舅家又是罪臣,怕是不合适吧。”

他强撑着坐直身子,轻嘲一笑,“你……也想你的名字在这诏书上?”

听着他话中轻蔑,谢宜倒不恼,笑道:“父皇栽培儿臣,让我入朝听政,又有意为我与昱王搭线。”

“正因如此,我现在能站在这里同父皇单独说话。”谢宜停止研磨,垂眸看向谢霁,笑意愈沉,“您依旧觉得这诏书上写不了我的名字吗?”

谢宜脸上挂着笑,一双杏眼却是冷得很。

一人坐着,一人站着,琉璃灯光微闪。谢霁直直看着她,他自醒后就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行将就木之躯,连看东西都是有些模糊不清。

谢宜还不满二十,真是年轻,三分似他,三分似……

“谢宜,你是恨朕的吧。”

谢霁微微眯起眼,问她:“朕病得蹊跷,可与你有关?”

谢霁病了,但不傻,他清楚自己的身体,如果不是有人动了手脚,他不会病倒得那般快,快到来不及做很多事情,现在醒了,也早已无力调查什么。

谢宜微阖眼睛,摇摇头,放下了墨条,“儿臣怎会做这样的事情。”

她执起那支新笔,蘸上朱墨,递给谢霁,“父皇,您起来太久了,不免精神不济,这诏书还是快些写了吧。”

谢霁迟疑着还是接过了那支笔,他手腕轻微发抖,写出的字却依旧端正有势。

在写至储君名字时,谢霁停笔顿住。他是不甘的……

琉璃灯亮久了,烛火将琉璃灯面烘得发烫,隔着距离也能隐隐感受到热度,谢宜往后退了半步,看了眼停顿的笔尖,又看向白端砚台内似血般墨汁。

“如果父皇落笔写下的名字,不是我想看到的,那这份诏书就作废了。”谢宜声音平静,“我会用谢昭的血,重拟一份。那时候……就不用父皇亲自动笔了。”

话音落下,谢霁那双已经不那么清明的眼睛,冰冷裹挟着阴鸷,向她投来。

谢宜却只是笑笑:“父皇,我现在……可以那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