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欢久安(135)
谢霁盯着她,提出最后的要求。
“谢宜,朕要你发誓,不能伤害谢昭。”
“你不能,其他人也不能。”
谢霁最放心不下自然是谢昭,呵……还真个好父亲,谢宜心里嘲讽,面上不露,缓步移到桌案前,看着谢霁,回答道:“可以。”
谢霁仍未下笔,他讽刺地勾了勾嘴角:“谢宜,朕提醒你一句,昱王从不是好拿捏的,你的结局还没确定呢,好自为之吧。”
谢宜回道:“您以前从未真心关怀过我,现在倒也不必考虑我今后如何。”
“落笔吧,父皇。”
……
夜里,谢霁病得更重了,隔段时间就得服下汤药才勉强吊住一口气。
他清醒时唤了宁妃来,人到了之后,他又是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
苏月檀仍在殿内待了许久才出来。
“公主。”
“宁妃娘娘,父皇如何了?”谢宜示意宫女先将一碗汤药和一小只铜制香炉端进去。
“陛下是愈发迷糊了,以前他望着我偶有失神的时候,但从不会认错,他一直清楚……宁妃只是宁妃。”
“今夜倒是将我当成苏月皎了,颠倒反复地说了些话。”
这副与苏月皎相似的面貌,给她带来了荣华和富贵,带来了数年的离别和不得自由,一个用于怀念的纪念品,同一幅画、一座雕像没有区别,她厌恶却又逃不脱。
今天晚上却是难得的轻松自若,哪怕就是在刚才,谢霁有几分清醒时曾含糊说想要她……殉葬。
“殉葬?”谢宜愕了一瞬,皱起眉来。
她与宁妃有几次往来,谢霁未必丝毫没有察觉,他是因为这个,才有让宁妃殉葬的想法?
苏月皎死后不久,苏家就将苏月檀送进了宫,若单论时间,宁妃陪在谢霁身边比苏月皎还要长,他当真是无情。
也是……她怎么会想到用时间来衡量谢霁的感情。
“公主。”苏月檀倒是一脸平静,她淡声说道:“我不愿意。”
谢宜对她说:“靖国从无殉葬的先例,父皇病糊涂了,说话也混乱,娘娘是听错了。”
苏月檀笑了笑,“多谢公主。”
谢宜走进寝殿时,宫女已经给谢霁服下了汤药,一起端进来的那只小香炉被搁在桌上。她屏退所有人,从手袖处取出一粒小香丸,用那只香炉燃起,白烟缥缈,是十分宜人提神的味道,她将香炉移到床头的位置。
那是加重了许多剂量的参汤,勉强提起谢霁的精神,加上熏香的气味,应该能让他清醒些时候。
谢霁撑起身,倚靠着床头,见谢宜仍出现在这儿,不耐道:“你目的已达到,怎么、怎么还在这里?”
谢宜挪了把椅子来坐在床榻前,“父皇怎么不太想见到我呢。”
“就像小时候一样,你见到我从来不如见到皇姐那般高兴。不过也是,我对你来说或许算不上一个女儿,那是棋子?还是磨刀石呢?”
谢霁闭上眼睛,疲惫道:“朕累得很,不想听你说这些。”
“可父皇现在只能听着了。”谢宜的话声,一字一句传入他的耳朵,“参汤、熏香,可都提神得很。”
谢霁睁开眼睛,瞪向她:“你……”
“父皇白日里不是问我是不是很恨你吗?”谢宜嘲讽道,“多可笑的问题啊。”
“你残害忠臣良将,玩弄权术,害死了我母后、我的舅舅!还有师家所有人!我怎么可能不恨!”谢宜眼中蓄着寒霜,藏在心里的、深入肺腑的,这么多年压制着的仇恨,不曾消弭的滔天恨意,说出口时,喉咙都如刀刮般疼痛,“你为了师家的权势,娶了我母后,却又冷漠对待她、逼死她,我的外祖、我的舅舅于疆场厮杀、保家卫国,最后却落得抄家灭门。”
“苏笃该死,而你呢,我的父皇!”她质问他,“苏笃不过是你手里的一把刀,你坐在这个位置上,你忌惮谁,必要除之!”
心口跟着有些绞痛,谢宜咬牙呼气,平了平心绪,继续说道:“后来时势所逼,你只能顺势为师家平反,放我出冷宫,之后觉得我还有用,想用我作为谢昭的磨刀石。”
谢宜慢慢道出他的盘算:“苏笃野心极大,来日谢昭继位,他必定会把持朝政,独揽权力。所以你扶持温雁来制衡苏笃,却察觉他越来越不在你的掌控中,为了不给谢昭继位留下大麻烦,你想要一并削减他们两人的权力。你将众人看作是你棋盘的棋子,杜衡是你为谢昭选的能臣,而我和昱王作为两颗棋子,放在了他们的对立面上。”
“呵。”谢宜冷笑一声,“可在这场棋局之中,谁又能笃定自己是执棋者呢?”
谢霁听着她的话,闭上眼睛不语,细细看他耷拉的眼皮轻轻抖动。
谢宜悠悠续道:“到了现在我仍不太明白,为什么你会想将我和温雁绑在一起,从选公主傅开始,又或是连那座公主府的位置都是特意的,是想给他弄些麻烦?还是说想以此来试探和推动他,看他是否有如苏笃那般‘挟主行令’的异心。”
“可有没有重要么,我想在你的计划里,苏笃之后,你就会借这个理由将刀落在我和温雁的身上了。可惜……父皇你病倒了,这个变数让你措手不及。”
“现在,你该是不甘心的。”
汤药和熏香的作用果然极强,谢霁闭上眼,却无法回到那个无知无觉的昏睡状态去,只能将谢宜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他复又睁开眼睛,哪怕是谢宜道破他的全部心思,让他不免心有恐慌,但他仍表现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谢宜,朕小看你了,你为复仇走到这一步,结局既定,何必费力再说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