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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远方(20)

作者: 朝有岚 阅读记录

时至今日,我仍然认为自己不够了解他。虽然他曾经跟我说,了解一个人本身,比了解他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更有意义。但我始终觉得,一个人的去处与归处也是他自身的一部分。他面对我的疑惑,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他这样的人是没有所谓去处的。

裴静桐忽然在电影中段轻轻说:“如果他们最终没有找到新的灯塔怎么办?”

我想了想,说:“那就说明,他们对世界的认识碍于客观条件,是不够完整的。”

“那如果光明本身就是个伪命题呢?身在其中的人,是不会知道它究竟是否存在的。”他并没有对上我的视线,而是始终注视着屏幕。

“可你只有相信它存在,才能继续寻找啊,”我说,“不然一辈子待在黑暗的城市里,等着答案送上门嘛。”

我一边说着,一边看向窗外。

这么冷的天,外面的世界在一片灯光下也是模糊不清的。

有一些零星的小颗粒,在雾气模糊的玻璃外缓缓降落。

我情不自禁地抓住裴静桐的衣袖,努力压低自己的兴奋:“你快看,下雪了。”

我和他对视了一眼,起身轻轻地走出教室,掩上门。从走廊的方向看出去,整个云城都被笼罩在细雪之下。那些从不远处的街道和高楼散发处的光点都随着小雪而柔和了下来。

“云城好像很多年没下过雪了。”我说。

裴静桐把手揣在裤兜里,“嗯”了一声。

“你喜欢下雪吗?”过了一会儿,他问。

“喜欢啊。”我仰着脸冲他笑。

裴静桐忽然间也舒展了眉头,露出笑容。他看向落雪的云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2008年的最后一个夜晚,我和他站在云城中学高二一班的教室外,眺望远方。

站了好久,好久。

☆、人在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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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川河流

92

夏天快要结束的时候,裴静桐问我说,还想不想去一趟福利院。

似乎在我第一次去之后,只有跟着叶书一还去看过几次。现在她几乎半年才回来一趟,我上次去都是冬天了。

我们还和第一次一样,领着小朋友们唱歌跳舞,玩一玩游戏。

我问他,你为什么一直来这里?

裴静桐说,因为我和他们一样,只不过,我更幸运一点。

他弹吉他的时候越发娴熟,声音也越来越动人。这些原本挺会闹的孩子听到他唱歌,都安静地坐好,用小手打着节奏。

我也在他的歌声里等着,等待着他给我讲他自己的故事。

我这个人总是有一些不太靠谱或者迷之自信的直觉。我总感觉,他一直在想说些什么。可是他不说,或许是在等着我问他。但有些东西,必须要在合适的时机,才能说出口。

93

我们坐在福利院里的池塘边,看着一群红鲤鱼在沟渠里游荡。阳光照射在水面上,晃得刺眼。

他沉默了很久,才忽然开口说:“我好像没有跟你说过,我也是个孤儿。”

我没有说话,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我舅舅收养了我,但仍然改变不了我是个孤儿的事实。”

我小声反驳道:“不是的啊,你有亲人,那就不算孤儿。”

“可是别人都有爸爸妈妈,”他看着水面上的波光,“我小时候,老师都会跟别人说,教你的爸爸妈妈来。可是跟我说,你舅舅有空吗。我其实很希望,她也问我,你的爸爸妈妈呢?然后我就可以理直气壮地回答她,我没有。有的时候,这种理解,反而会让我不断地想。为什么我没有,为什么他们觉得我没有这件事一点也不奇怪。”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他说这样的话。在我的想象里,出现了一个幼小的裴静桐,那个小小的男孩子把自己缩成一团,却又无比渴望关心与爱护。

“我舅舅是一个很好的人,很严厉的父亲。我舅妈也很严厉。但当他们对我的时候,总是很宽容的。我小时候很偏执,甚至会故意去做一些事情,希望他们对我生气。人们对亲人,很亲近的人,都是这样的吧,可以不用掩饰自己的喜怒哀乐。但……他们每一次都原谅了我。他们很善良,但对我,却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方式。因为这样,他们的孩子觉得他们偏心,我也始终不能和我表弟走得更近。”

他慢慢地说完这些,然后轻轻道:“其实我很羡慕你。”

“可是一家人,也会有不愉快的事情,甚至经常有。我也希望,可以另外一种不一样的家庭氛围,我们都一直包容对方。”我说。

“但是无论怎么吵,你们都会无条件原谅对方的,”他说,“可是我的存在是有条件的。这不一样,念念。”

我知道,我都知道的。

可我没有办法在面对他的痛苦的时候,理直气壮地说,我知道。我没有办法说出口。

“那你……”我说,“你有了解过你的父母吗?”

裴静桐沉默了一会儿,轻轻说:“有。我曾经很想了解他们。我舅舅给我看过家里的相册。他说他姐姐,也就是我妈妈,曾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但是他们都不在了,过去的事情也就都没有意义了。我后来才明白我舅舅是对的,有些事情,如果本来不知道,就不过是个遗憾。可一旦知道了,就不只是遗憾了。我小时候常梦见我妈妈的样子,身上还带了一张她和我爸爸在罗马的照片。后来那张照片被我搞丢了,我躺在家里两天没有吃东西。就像是你本来以为可以挽留住的,最后还是被自己搞砸了。”

“这不是你的错。”我的安慰显得苍白无力。

“不,是我的错。如果我能够把钱包放好,或者提前把照片取出来,就不会被偷了。”他固执地说。

“那你现在呢?”我问他,“你觉得开心吗?”

过了一分钟,他才说:“也许是的。但我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

“我们可以一直做好朋友啊,”我说,“曾北澜,费珩,陆见深,乔冉,闻溪,还有……我。”

“可是总有结束的一天。”

“只要你想,是可以一直下去的。何况,我们还有朝夕相处的最后一年呢,”我说,“即便以后大家天南海北,也是可以经常相见的。”

裴静桐抬头看着我,眼睛里终于有了些笑意。但他似乎想起了什么,那些浅淡的笑意又立刻消失了。

“你真是一个很乐观的人。”他说。

94

其实我不是一个很乐观的人。

我妈以前常觉得我太消极。初中的时候,她甚至偷偷打电话给我的班主任谈这件事,而我完全被蒙在鼓里。直到有一次家长会,我妈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跟我班主任在教室外面聊。路过的一位男同学跑回来问我说,诶,你妈妈怎么跟王老师说你态度很悲观啊?

我当时年纪很小,虽然很生气我妈跟别人聊这个,但又觉得这话并不是完全不对。这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可能是更小的时候。每当我犯了错,就会被关小黑屋。我爸妈都不是擅长沟通的人,家里只有叶书一会跟我讲亲近的话。很小的时候,在外婆过世之前,叶书一常去外婆家(后来我猜她是为了避开爸妈)。她不在的时候,我就一个人在屋子里,只能学会自己和自己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