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许年与岁(4)

直到脚步声消失，尚岁星才收回目光，眼中一片悲伤。

往后几日，他再没瞧见楚寻骁，自然也没机会同他说和离一事。

尚岁星总觉着他在故意躲着他。

直到大年十四，是要给尚家二老扫墓的日子，楚寻骁才没有再次匆匆离府。

城外，墓前。

尚岁星跪了下来，看着碑上爹娘的名字，眼眶微红。

他哑声道：“爹，娘，儿子来看你们了。”

身前的纸钱燃着，成点点灰烬被微风卷起，飘落在莹白的雪地上。

这是他最后一次来给爹娘扫墓了。

“沙沙”两声轻响，尚岁星转过头，竟见楚寻骁也跪了下来。

他眼神一闪，欲言又止。

他是从一品少傅，而他爹是从四品的内阁侍读学士，于礼本不该跪。

楚寻骁似是看出了他的心思，便道：“此事，是我该做的。”

闻言，尚岁星紧紧攥紧拳头，万千悲哀化作一声叹息。

他亦如故往的好，可惜自己已配不上他了……

第6章

尚岁星收回视线，将所有情绪一并跟着眼泪压回去。

待磕了头，楚寻骁率先起身，伸手去扶尚岁星：“雪地寒凉，你身子还没大好，快起来。”

尚岁星摇摇头，避开了他的手，自己撑膝而起。

楚寻骁手一僵，心底流过异样的感觉，却也很快掩了去。

离开时，尚岁星不由回头又看了眼爹娘的墓，落了灰般的心似针扎般疼着。

爹，娘，若我能见到你们，一定与你们一同保佑长姐。

少傅府，正厅。

尚岁星喉口痛痒，没忍住轻咳了两声，

楚寻骁微微蹙眉：“你风寒未愈，早些回房休息。”

闻言，尚岁星沉默地点点头。

楚寻骁看了他一会儿，还是什么话也没说，转身朝书房去了。

望着那离开的背影，尚岁星无力地叹了口气。

谭青上前扶着他，说道：“夫人，您为何不将您的情意和大人说呢？大人那般好的人，若是知道，定不会同您和离的！”

尚岁星抿抿唇，依旧没有说话。

他自然是好，可也就是因为他那样好，他才不能告诉他。

他不愿让他烦心。

深夜。

紧闭的房门和窗户挡不住外头阵阵风声，尚岁星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

他出神地看着床幔上挂着的流苏穗子，毫无倦意。

虽然已和楚寻骁说了和离一事，可心里很是疼痛，他舍不得他，更觉自己配不上他。

尚岁星有些烦躁，他起身披上斗篷，点了一盏烛火。

他拿起几日前从书房中拿来的书，欲转移注意力，而书上的一句话却让他难挪开眼。

“人生苦短，遗憾难免，可人生来一贫如洗，死也当坦坦荡荡，而非满心牵挂……”

尚岁星眼神微怔，不断喃声重复着，觉此话甚是在理。

他十六岁就与楚寻骁成亲，如今却已命不久矣。

这半生他都在压抑自己的情绪和心意，如今剩下这不过一月的日子，为何不能放肆一些？

尚岁星合上书，眼底划过如释重负的轻松。

将书放回原处，他起身吹灭烛火，带着几丝倦意躺回床榻上。

被被褥暖意包围间，尚岁星决定明早就去找楚寻骁。

巳时。

尚岁星算着楚寻骁下朝了，便去到他的书房外。

可在抬手推门时，他忽然胆怯起来。

“咳咳咳……”

尚岁星喉间一痒，忙以帕子捂着口鼻转过身去。

他紧皱着眉，神色尽是痛苦，现在每次咳嗽都似是要将他的心肺一并扯出来似的疼。

然这股疼痛倒是让他清醒了些，他昨夜已想好了，如今怎么能打退堂鼓呢。

将几欲涌上的咸腥压下后，尚岁星深吸了口气，推门而入。

楚寻骁正在看书，见他突至，略显诧异。

“五日后的祈福日，你可否陪我去？”尚岁星轻声问。

楚寻骁一愣，他那日有约了。

可是拒绝的话却忽地卡在了嘴里，尚岁星那单薄的身形却鬼使神差地让他改变了说辞：“可以。”

五日后。

尚岁星特地换了亮色的衣着，穿了件象牙色长衣，披着大红羽缎斗篷，往日的沉稳尽变成了耀眼张扬。

他立在雪中，身形清瘦，容貌俊丽，远远胜过院落中那红梅。

楚寻骁怔怔地看着尚岁星，眼底不觉划过一丝惊艳。

没等他反应，尚岁星拉着他就往祈福塔去了。

街上熙熙攘攘，塔下人很多，尚岁星紧紧攥着楚寻骁的手，生怕人群将他们冲散。

楚寻骁看着被握着的掌心，心中涌上一种莫名的情绪。

挤到塔下，尚岁星仰望着祈福塔，叫楚寻骁一同许愿。

他闭着双眼，双手合十，心道：天神在上，就让我自私一回吧，唯这一回！

他缓缓睁开眼，转头看向还闭着眼的楚寻骁，目光温柔。

楚寻骁似是感受到了他的视线，睁眼看着他：“怎么了？”

尚岁星沉默了一会儿，才回：“那日同你说和离的事我没有在开玩笑。”

闻言，楚寻骁身形一震。

第7章

“但我的条件是，接下来这一月，你将我当成你真正的伴侣，一月之后，你我一别两宽，你也不必对我心怀愧疚。”

尚岁星的声音很轻，可每个字却如石头般砸在楚寻骁的心上。

他有些诧异，可心中又莫名的烦躁。

良久，他点点头：“好。”

见他同意，尚岁星悬着而又忐忑的心慢慢平静下来，可又有股止不住的苦涩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