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衍忱听懂了他的话,他沉默了片刻,冷声道:
“下去开药。”
胥衍忱一直守在十鸢身边,女子仿佛做了噩梦,即使昏迷中,黛眉也是紧紧蹙着,胥衍忱一点点抚平她的眉心,不厌其烦。
许久,房间内响起胥衍忱的低声:
“明明是去救人的,结果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他亲自喂她喝了药,药如何也灌不下去,勺子才碰到她的嘴唇,女子就疼得轻微一颤。
胥衍忱望着她唇上的伤痕,被她咬得不成样,他眼神渐渐地冷下来,许久,他仰头抿了口汤药,携住女子下颌,迫使她张开嘴,一点点以口相渡给女子,唇齿相依,他碰到些许柔软,却是没有半点旖旎的情绪。
因为他在满口的苦涩中尝到些许血腥味,若有似无,却挥之不散。
他如玉柄的手骨渐渐握紧汤勺,手背泛起了青筋,处处都显露出他心底的不平静。
顾婉余没有和胥衍忱一起回幽州城。
她停留在虎牙岭。
她是要回去的。
但她要带一个人一起回去。
她和诗情在营地内找了很久,才在一片空处找到了晴雯的尸体,她安静地躺在那里,如果忽略她身上的血迹和四周环境,她仿佛只是睡着了。
顾婉余和诗情都不由得沉默下来。
顾婉余一步步上前,她将晴雯抱起来,低声道:
“把她一个人抛在这里,十鸢醒来后会自责的。”
诗情抬起眼,她其实想问,那姑娘?姑娘不会因为那日没有带走晴雯而觉得自责么?
但诗情最终什么都没有问,她只是说:
“好,我们带她一起回去。
”
第68章
夜色茫茫,十鸢只觉得浑身又疼又烫,让她有一种不知身处何地的感觉,她无意识地皱着眉,仿佛能听见些许嘈杂的声音,随后,一抹冰凉敷在了她额头,十鸢紧蹙的眉头终于松开。
十鸢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等她醒来时,外间是一片暖阳,透过楹窗照在她脸上,十鸢眼睫颤了颤,艰难地睁开了双眼。
昏迷前的记忆涌上来,十鸢指尖轻微地颤抖,整个人仿佛都没有回过神,她下意识地咬唇,唇上却是传来细微的疼意。
她忍不住地轻嘶了一声。
床幔被人掀开,引入眼帘的就是胥衍忱的脸庞,十鸢终于想起,她昏迷前接住她的人是谁了。
见她醒来,他眉眼不易察觉地松展,若有似无萦绕着的冷意也在这一刹间烟消云散。
她想说话,但声音干涩得要命,格外难听。
胥衍忱听出来什么,转头:“水。”
立即有人倒了杯温茶,胥衍忱亲自接过,十鸢怔怔地看着他,任由他一系列的动作,她唇上的伤口已经结痂,喝水依旧有些疼,却已经是细微得不可察,她能感受到有人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自然而然的举动,仿佛这些时日做过了无数次。
十鸢忍不住地眼眸轻颤,茶水入口,干涩的喉间得到缓解,她终于能说出话,她仿佛恢复了往日冷静和乖顺:
“十鸢让公子担心了。”
胥衍忱手上的动作一顿,他垂眸望了眼女子的颅顶,下一刻,他没有一点掩饰地承认:“既然不想我担心,那能不能不要再有下一次?”
十鸢一怔,没有想到他会直接这么承认。
她们之间的确有过些许暧昧亲昵的举止,但没人坦言过二人的关系,十鸢也以为她们一直会这么稀里糊涂地下去。
其实胥衍忱不是没有提议过。
在最初,她还没有接下戚十堰的任务前,公子就隐晦地征询过她的意见。
然而那时她拒绝了。
后来公子也顺着她的意愿,没再提起过。
十鸢忽然沉默下来。
她没有办法回答公子的问题,只要她还会再接任务,就一定会遇到危险。
女子一言不发地垂耷着头,胥衍忱也沉默了下来,许久,他轻扯了下唇,有些轻嘲地低声道:
“十鸢,我后悔了。”
他从不觉得他当年没有带十鸢离开是一件错事。
直到如今,他才觉得后悔。
他知道她被晴娘一手养大,和寻常的姑娘家截然不同,她是生长在山野中的野杜鹃,不被关在暖房娇养,才能生命力旺盛。
所以,胥衍忱一直让自己不要去约束她。
他想叫她自由生长,越发蓬勃旺盛。
但代价不能是她遍体鳞伤。
十鸢怔怔地看向胥衍忱,她眸子中有些许迷惘。
胥衍忱垂眸和她对视,他脊背挺直,人如青松般挺立,即便他往年常坐轮椅时,也浑身自有一番风度和仪容矜贵气度,遑论如今他双腿痊愈,被他这般轻微自嘲地看着,十鸢忍不住地一点点握紧了手指。
胥衍忱轻声道:“如果当年我带你离开,会如何。”
十鸢呼吸些许混乱,她听得懂公子在说什么,但她依旧清醒:
“如果……当年公子带我离开,就不会有今日的程十鸢。”
她从来不曾怨过公子没有带她离开。
公子已经救过她和娘亲一命了,人不能得寸进尺。
他是第一个对她说招娣这个名字不好的人。
十全十美,鱼跃鸢飞——从来没有人对她有过期待,公子是第一人。
她前世执意不愿沦落风尘,除了娘亲的遗愿外,未必没有这一层因素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