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鸢哀怨地看了顾姐姐,她没再纠结,敛了罗裙,终于踏入了戏楼,晴娘正在招呼客人,斜眸瞥了她一眼,阴阳怪气道:“哎呦呦,这是谁呀,咱们的十鸢姑娘终于肯回来了?”
十鸢被说得脸染绯红,仿佛落日余晖时的残霞,叫人移不开
眼,她瓮声瓮气道:“是十鸢错了,晴娘快饶了我吧。”
晴娘白了她一眼:
“行了,进去,别挡着客人进来。”
十鸢心底稍许放松,她知道这一茬是被揭过去了,她脸上终于有了笑,拎着裙摆和寻常姑娘一样,脚步轻快地上了楼梯,在二楼见到了顾婉余。
顾婉余掩笑看向她,给她介绍了一下如今春琼楼的产业:
“说是戏楼,但也不尽然,除了一个戏班子,其余时候都是别的姐妹上去弹个琵琶或是唱个曲,卖艺为生,只做些清白生意,你别瞧晴娘往日笑呵呵的,她心底可有着雄心壮志,想恢复往日春琼楼的荣光呢。”
十鸢听得认真,知晓顾姐姐口中的春琼楼是指十年前的那个春琼楼。
不知为何,十鸢心底软得一塌糊涂,她枕在双臂上,轻声道:“如此,真好。”
顾婉余没再说话,她也安静下来。
谁说不是呢?
她们都是见过春琼楼曾经是何等荣光的,从叫人人向往到人人唾弃只隔了数年,她们随波逐流默认这种改变,却不代表她们不怀念以前。
十鸢是在夜色浓郁时离开的春琼楼,江见朷的话沉甸甸地压在她心底,她没和晴娘还有顾姐姐道别。
她会以身犯险,一是虞听晚和江见朷的态度让她察觉到端倪,二是她隐约猜到江见朷找所谓的有缘人不过是别有图谋,他不会真的眼睁睁看着她死。
而且,她必须要去青山城的。
不止是红蛇毒,她还分别欠了虞听晚一千两金子和一千两银子,她总要去还给虞听晚的。
想到这里,十鸢脸上有些许的不自在。
她之前只剩下了五百两金子,所以,这次来找晴娘,不止是要请罪,也是要领她之前的任务钱。
她之前去青山城可是接了晴娘的命令去的,任务完成自然是有钱拿的。
倒也将她欠下的钱给凑了出来。
十鸢摸了摸袖子中的银票,在要出城前,她有点犹豫地回头看了一眼,最终,她还是调头朝祁王府而去。
她答应过公子,不会不辞而别的。
她已经食言一次,不能再有第二次了。
她挑的是夜深人静时回来,许是胥衍忱有过交代,所以,看门的小厮一见到是她,立刻恭敬道:“姑娘回来了。”
十鸢袖子中的手不着痕迹地动了动。
她忽然意识到一件事,公子好像不论在何处,都不曾忌讳过她的身份。
凡是公子所在之处,她都是畅通无阻。
十鸢一时间心情格外复杂,她说不清是什么感受,只是站在前院门口,她停顿了许久。
许久,她推门进了前院。
书房的灯还没有熄,她刚站到书房门口,许是影子在楹窗上落了痕迹,里面很快传来胥衍忱的声音:
“是十鸢回来了么?”
十鸢眼眸轻微地一颤,片刻,她推门进去,像是不解:“公子怎么知道是我?”
胥衍忱端坐在位置上,他本来是含笑抬起头,待看一身暗色劲装的女子,蓦然那点笑意逐渐寡淡,直到全部消散不见。
无声的安静叫十鸢有些不安,她一点点地垂下了头。
忽明忽暗的灯光落在胥衍忱的脸上,让他侧脸轮廓些许不清晰,也藏住了一些他的情绪,沉默了好一阵,他才出声:
“又要走了?”
他声音淡然,仿佛平常,十鸢心底蓦然冒出些许酸涩,她双眸忍不住地有些红,但她掩住了情绪,埋头低声道:“我欠了青山城城主的银子,答应她要送去的。”
她避重就轻,瞒住了蛊虫一事。
胥衍忱和她对视:
“这约是不是非赴不可?”
十鸢不说话了,她明明曾经和晴娘学了好多,也被说过伶牙俐齿,但这个时候,她却只能咬住唇,不知道说什么。
她和胥衍忱都心知肚明,所谓的去还银子只是个借口。
胥衍忱从她的安静中听出答案,他耷拉下眼眸,许久,他说:
“我知道了。”
不待十鸢说话,他又道:“今日不早了,十鸢应当不急于这一时。”
这是胥衍忱今日第二次和十鸢说这句话。
十鸢第一次拒绝了,这一次,她怎么都说不出拒绝的话,她低声应下:“嗯。”
回了落雁居,十鸢以为她这一晚会辗转反侧地睡不着。
但或许是她心底清楚这是公子的府邸,又或许她今日的确过于劳累,和她想象中不同,她很快会睡了过去。
一墙之隔,有人站在外面,久久没有挪动脚步。
有人走近,他面有担忧,低声道:“王爷,天色不早了,您也该休息了。”
铨叔今日催了自家王爷数次休息,都被一声“还早”打发了出来。
一次两次也就罢了,等到姑娘回来后,铨叔自然知道王爷在等什么。
但如今姑娘都已经回来了,王爷还站在这里做什么?难道姑娘还能丢了不成。
胥衍忱望着眼前的门,他仿佛透过这一扇楹窗能看见里面的女子一样,许久,他说:“铨叔,让我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