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有人在看我(310)

南湫不敢跟鹿书白对视，后仰着靠在沙发上，看着上铺床板说：“我在想，你还能不能正常下车，火车会不会不在你的站点停靠。”

鹿书白看着南湫，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南湫抬起的下巴和滑动的喉结。

他说：“我不下车，我陪着你。”

南湫抬手，用手背遮住眼睛：“开什么玩笑，你再不下车，连水鬼都当不了。”

鹿书白：“……”

南湫叹了一声：“你不用陪我。大不了，等你下车后水斑没了，你再来找我。不。”他忽然坐起来，问鹿书白，“我陪你一起下车，好不好？”

鹿书白难得没在这种时候跟他跑火车，看着他的目光夹杂着情绪。

南湫看不懂，只能从中分辨出欲言又止。

鹿书白没有回答。

南湫心下便已明了。鹿书白知道他下不了车，且回不去那个活人的世界。

不记得是怎么结束的对话，等南湫缓过劲来，两人都已经在沙发里睡下。

车厢里关着灯，只剩从车窗外照进来的光影，一闪而过。

两人看似睡了，但彼此都知道对方依旧清醒。

昏暗中，鹿书白侧过身面向南湫。

南湫背对他，一只手曲着枕着头。洗漱过后，南湫换了身从乘务员那儿拿来的白色卫衣和黑色五分裤，衣服过于宽松，整个人看起来没什么精神。

“南湫，你睡了吗？”鹿书白的声音有点儿哑，可在寂静的夜晚听起来却极具穿透力。

南湫动了下，隔了一会儿才说：“没有。”

又是一阵沉默，火车车轮压过轨道，吭哧吭哧地听得人心烦。

南湫见这人不说话，刚准备开口，便听鹿书白忽然问他：“小时候的事，你还记得多少？”

南湫脊背一僵，忙睁开眼，却不敢回头看鹿书白。

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问小时候的事，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古堡游戏中想起来的那一段记忆，以至于回答时结巴了一下。

“都，都还记得。”

身后的沙发传来动静，听声音，应该是鹿书白坐起来了。

“我也记得，记得你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鹿书白说话时，一直看着南湫。

“你说你想跟我结婚，想跟我一起玩，想跟我生活在一起。”

南湫猛地坐起来。

他万万没想到，鹿书白居然会提这方面的事。

“这个，我跟你解释过的，小时候不懂事，我也不知道结婚是什么意思，我……”

“那你现在，是怎么想的？”鹿书白打断他的话，“是因为对小时候的我愧疚，才任由我们发展成现在的关系。还是因为现在的我，让你觉得特别，觉得跟别人不同？”

南湫做了个吞咽的动作，这话未免问得太直白。

但仔细想想，他好像确实有点分不清愧疚和喜欢。

对于鹿书白，一直以来都是愧疚更多一点。

但不管怎么说，如果不是因为他，鹿书白活到这岁数绝对可以过得很好。

这人长得好家里条件也好，怎么也沦落不到跟他一个男的这种地方“鬼混”的地步。

如果是之前鹿书白这么问他，于情于理他都会说一句，当然是因为喜欢。

可现在又有点不同了。

他想起了一些小时候的事，如果记忆没错，他猜得没错，那么鹿书白就是现下火车上唯一的活人。

这人是为了他来的，且时间待得越久阳气消耗越多，最终也会跟他一样变成个“鬼”。

虽然不确定是不是真的，也就听赵九阳随便提了一嘴，但这种事肯定还是宁可信其有的好。

人鬼殊途，他到现在才明白，当初赵九阳说这句话时，其实是说给鹿书白听的。

南湫想了许久，才丧气似的回道：“我其实……是愧疚。”

鹿书白难得地沉起一张脸：“撒谎。”

南湫不敢看他，抹了把脸道：“这是实话。喜欢是有，但仔细想想，的确还是愧疚更多一点。”

鹿书白看着他，本该温和的眉眼此刻看起来有些生气。

作者有话说

多棱镜是最后一个篇章~~

第161章 天堂列车（二十一）

南湫心虚得厉害，可想想要是说喜欢，这人怕是更不愿意走了。到时候水斑彻底扩散，也不知道是变鬼还是变水。

要是变鬼，就是两个人一块儿死，他也乐意陪着。可要是变成水，岂不是连鬼都当不成。

鹿书白又问：“如果可以选择，你会选小时候淹死的那个我，还是现在的我？”

南湫被问糊涂了，他抬起头看向对面的鹿书白，才对上眼，又是一阵心虚：“不都是你？”

“不是，我跟他不是一个人。”鹿书白说，“如果你无法回答这个问题，那么我会认为，你的愧疚和喜欢，都只是对那个死去的孩子。”

南湫不解，这话当初在朱雀城时鹿书白也说过。可后来相处下来，明明就是一个人！

“到底什么意思？”他看着鹿书白，“我不聪明，想不出来是什么意思，你能不能直接告诉我？”

鹿书白没有回答，转过身，没好气地躺回沙发里。

隔了许久，听南湫也躺下了，他才道：“下一站，应该就会到我的站，如果你希望的话，我会下车的。”

南湫不怎么痛快，他其实有一堆话想问，可一想到如果自己的猜测正确，那么鹿书白就绝对不能留下。

生气了也好，总比好好一个活人因为他白死了强。

窗外光影时不时地闪过，南湫睡不着，躺平了望着上铺床板。

他发了一会儿愣，转头看鹿书白，听到一阵阵轻微的平稳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