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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夜雨(130)

作者: 荒台月 阅读记录

皇帝又是一怔,“朕倒未想过这一节。”

青罗又道:“长安以外的乡县已遭突嘞洗劫,二皇子若还是大周子民,岂会袖手旁观。”

皇帝按了按眉心,神色疲倦,“小妹以为该当如何?”

青罗平静道:“缓兵之计,拖得一日是一日,待援兵至。”

她此前顾虑二皇子派使者前来议和,皇帝一口回绝,怎料皇帝竟打算有求必应。

皇帝点点头,“听小妹的。”

青罗见他模样颓唐,问:“阿嫂可入宫了?有阿嫂在,也可照料陛下起居。”

因事起仓促,为免夜长梦多,万事从简,皇帝今日即登基,未另择吉日,女眷迁入宫中恐怕也未顾上。

皇帝摇头,似是不欲多说。

青罗不便多问,告辞出宫。

天色向晚,运送物料的牛车来来往往,穿行于朱雀街、东西门街,工部会同兵部,正紧急命人加固筑高城墙,虎贲营已拔营撤回城中,负责日夜巡防城门,一面协助修缮防御工事。

落日熔金,晚风拂面,青罗按辔徐行,忽听身后有人喊她:“公主。”

路人听见这一声,纷纷看过来。

谢治尘纵马上前,与她并辔而行,侧过头,安静地望着她。

青罗拢了拢披风,朝他笑笑,“大人下值了。”

谢治尘一身紫袍,眉目清冷,凛然不可犯,闻之亦向她一笑,“嗯。”

如此平常的寒暄,恍然间又令她生出错觉,这一日仍是长安城中寻常的一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平淡无奇,却又最动人心。

有人认出他们,于道旁窃窃私语。

“是寄月公主与谢驸马!”

“驸马?分明是谢相,谢相与公主早已和离,非是驸马。”

“既已和离,怎还同行?”

“莫不是重修旧好了?”

“突嘞人打来了,公主怎还有闲情与谢相重修旧好?”

“早说是胡乱编排,突嘞怎有胆犯我大周?”

“便是来了又如何?公主不惧,我等有甚可惧?”

青罗听在耳中,侧目看了眼谢治尘,心道他怕不是有意为之。

他素来谨慎,方才叫住她,大抵是有意借她安抚民心:公主尚在城中,且有兴致与前驸马闲逛,足见并无危局。

工部为招募壮丁贴出的告示,原本无人问津,此后陆续有人前去,连夜赶工修筑城墙。

入了平贤坊,天已黑下来了,二人各自牵着马,沿街闲逛,少不得又为人认出。

青罗甚少外出,外出也是乘车,或佩戴幂篱,谢治尘却多是骑马出入,又生得天人之姿,但凡见过一面,便不会忘。

街市生意冷清,已有摊主卷起包袱,预备收摊。

青罗捡起一只兔形布偶,问谢治尘:“大人以为如何?阿佑会喜欢么?不知阿佑回来可还记得我。”

谢治尘将她耳畔散落的一缕发撩至耳后,目光灼灼地望着她,“待此间事了,便将他接回。”

翌日午后,高见充来禀突嘞大军已于城南三十里处扎营。

二皇子始终未命使者前来,直至隔日未时,陈兵于南城门外,亲自于城楼下擂起战鼓叫阵,方才露面。

是日秋风萧瑟,阴云蔽日,南归的鸟雀成群地拂过天际。

青罗提起裙裾,登上城楼,纵目望去,旷野上密密麻麻皆是突嘞兵丁。

秋风起兮

旌旗猎猎,战马嘶鸣,一人策马自阵列一侧奔至阵前,仰头望向城楼。

青罗凝目细看,正是二皇子。

二皇子身着突嘞军服,似乎尚不知帝位更迭,张口便道:“父皇何在?”

青罗反问他:“阿兄既知是父皇,为何还引兵攻打长安?”

“我知他为父,他可曾视我为子?”

二皇子仰面冷笑,“父皇他年老昏聩,明知太子那窝囊废不济事,偏不肯立我,非但如此,还狠心置我于死地,屠我外祖满门,回长安夺取原该属于我的皇位,有何不可?”

青罗回道:“阿兄当知事出有因。”

二皇子啐了一口,“不过一女子,成全我又如何,何至于因此取我性命?”

青罗心知与他分辩不清,转而道:“阿兄远道而来,可惜却见不到父皇了。”

二皇子双眸微眯,“小妹何意?”

青罗道:“父皇现下不在长安。”

二皇子旋即猜到皇帝已出逃,冷嘲热讽道:“父皇素来疼爱小妹,为何不带上小妹?”

未得回应,又冷冷哼了声,问:“既如此,何来勤王一说?”

青罗倒不意外他知勤王之事,“长兄已即位。”

二皇子闻言大笑,“那孬货也配为大周天子?”

青罗微蹙起眉,“阿兄既为父皇而来,何必勾结外人为难百姓?便是与父皇之间有些嫌隙,也可改日与父皇面谈,解开心结。”

二皇子不接话茬,而是问:“新帝何在?怎叫你一女子抛头露面?”

“圣上自是在昭明宫,阿兄有话但说无妨,我可转呈圣上。”

二皇子痛快道了声好,当即提出:“我要他下跪,如狗一般于我胯、下爬行吠叫,向我求饶,如何?”

话音方落,周遭突嘞兵与他一道哄笑起来,笑声阵阵,散在萧索的秋风里,于旷野中回荡。

青罗扯了扯臂弯披帛,沉默地俯视着意态癫狂的二皇子,颇是不解,联合外邦取笑本国国君,何乐之有。

一旁王中丞挤至两堵墙垛之间,探出头去,破口大骂。

“乌乞努!尔既为突嘞贼蛮,有何颜面觊觎我大周帝位?尔不忠不孝不义无耻下流之徒,残害百姓、助纣为虐的贼囚,万死亦难赎其罪!焉敢辱我大周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