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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夜雨(134)

作者: 荒台月 阅读记录

隔日,裴勖之来访,提起裴国公要皇帝杀了丽妃的小皇子。

青罗吃了一惊,裴国公怎肯下此决心,顿了顿,却是叹道:“圣上恐怕不会答应。”

裴勖之笑了笑,“阿罗果真熟知圣上脾性。”

自太上皇回宫,皇帝对其敬重有加,不论多忙、天气如何滴水成冰,晨昏定省,未尝错过一日,听闻裴国公之谏言,极为骇异,当即便回绝。

“不,阿舅,他乃朕的阿弟,且父皇对他甚是喜爱,有这阿弟伴于身侧,父皇也能得些天伦之乐。”

青罗心底喟叹,太上皇大抵无意享天伦之乐。

裴国公对此洞若观火,却未擅自作主,而是交由皇帝自行决断。

她何尝不知皇帝已非昔日太子,越俎代庖难免惹其猜忌,因阻止太上皇护卫入城,皇帝对她已存芥蒂。

良善孝悌

皇帝虽性善,亦有其固执的一面,与张妃即是如此。

年前恒儿发热,起初以为是寻常风寒,纵使如此,张妃也不敢掉以轻心,亲自照看了一夜,怎料次日天初亮,恒儿突发惊厥,未等请来太医,便咽了气。

皇帝大恸,对张妃自又是恨之入骨,两日后,才觉恒儿死得蹊跷,下令命人彻查。

孰料张妃宫里当即有一内侍溺亡于太液池,一切线索偏指向此内侍。

张妃自此背负毒妇骂名,先施计害母,再杀其子。

皇帝因无凭据,未处置张妃,张妃居所却已形同冷宫。

青罗前去探望她,见她病中仍坚持侍弄花草,人虽虚弱些,目光倒比往日清明。

“公主肯来看我,我已知足了。”

张妃笑笑,低头擦拭兰叶,一面又道,“陛下对我成见已深,再难更改,亦不会相信非是我害恒儿。”

“只是背后那人一日未能找出,我便一刻不得安心,这回是恒儿,怎知下回又是谁?”

“也怪我大意,才叫他得手。”

青罗问:“嫂嫂可有怀疑之人?”

张妃摇头,搬起一盆昙花,搁在几案上,仔细擦拭叶片细尘,“我初来此,用的俱是宫中旧人,那溺亡的内侍,我连样貌都未曾记住。”

顿了顿,又道,“若是我说,陛下必不肯听,公主去劝,陛下或还听得进,敌明我暗,陛下务必留心提防。”

青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见张妃将那昙花往她面前推了推。

“公主素喜昙花,这孔雀昙我养了好些年,公主若不嫌弃,可带回府中养着。”

青罗目光落在她枯瘦苍白的双手,勉强笑道:“嫂嫂自己多保重。”

皇帝听出青罗为张妃说情,立时不悦道:“小妹莫听信她一面之词,宫中除了她,还有何人会对恒儿不利?”

青罗尚未开口,便被他截断话头。

“小妹不必为她说项,朕心中有数。”

“她那里,小妹日后莫再去了。”

青罗原想起身就走,行至门口,终是没忍住,说了一句,“嫂嫂并未托我为她求情,只叫我提醒陛下多加防范。”

皇帝背对着门,两手负在身后,夕阳穿窗入户,将他清瘦的身影拉长,隆冬的薄暮,似乎格外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孤寂。

青罗以为他会改变心意,不料仍只听他不耐道:“朕何需她虚情假意?”

愁云惨雾笼罩着整座昭明宫,虽则年关将至,禁中却无半分年节的喜气。

除夕夜,宫中设家宴,太上皇携丽妃母子出席。

皇帝后宫空虚,赴宴宫眷多是太上皇的妃嫔。

宗室人丁寥落,好些已于突嘞围城时逃离长安。

四皇子亦然,早在围城时便隐去名姓,与府中乐工去往西域,至今杳无音讯。五皇子封王后又举家迁往封地,是以对过男客当中,皇子中只剩了六皇子。

皇帝将他留在长安,非因顾念兄弟之情,而是担心他在封地胡作非为,无人管束。

青罗坐在女眷这侧,去岁大公主尚在,如今却不知到了何处,心底生出些物是人非的惘然。

目光在众人面上扫过,又觉少了什么人,随即想起是凤仪。

自太上皇回宫,凤仪便未露过面。青罗命人打探,原来凤仪并未回宫,仍在益州。

青罗此时只觉蹊跷,未动过追查的心思,多年后想起才感叹,若一早探明凤仪的下落,日后种种祸患或可消弭。

来年开春,许如珩自东都访友归来,青罗请他入宫为皇帝诊治旧疾。

许如珩把着脉,眉心渐渐拧成了疙瘩。

待他收手,青罗忙问:“许神医,可是这咳疾不易根除?”

皇帝咳嗽了几声,望着许如珩道:“神医但说无妨。”

许如珩道:“陛下用了避子药?此药药性甚烈,长此以……”见皇帝摇头才堪堪停口。

青罗打量皇帝虽神色尴尬,却不似作伪,再者恒儿死后,他便膝下无子,正是急于开枝散叶,怎会用避子药?便是要用,按宫中惯例也是女子服用。

“神医诊出陛下用了避子药?”

许如珩笃定道:“陛下所用乃是无唤木,老朽以为陛下自行用药,乃因此药性烈,不宜入口服用,而是遇水散发后经口鼻吸入。”

“无唤木气味独特,极易察觉,且需多次用药方见效,陛下当真不知?”

皇帝坐在榻上,仍是否认,“朕不曾用过。”

许如珩不知信没信,未再追问,只道:“此药用作避子,贻害无穷,说是毒物也不为过,年深日久,可致男子不育,药石罔效,幸而陛下用药时日尚浅,即刻停用,再依老朽开的方子加以调养,便可排尽余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