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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夜雨(63)

作者: 荒台月 阅读记录

青罗与谢治尘进来,坐下点了几个菜,菜还未上,遇见个熟人。

仆从打起门帘,杨寺丞踱进门,见了青罗二人,亦是吃了一惊。

青罗见他举步过来,要拜,微一摇头,暗示他不必多礼。

杨寺丞当即会意,只朝她与谢治尘稍稍颔首,兀自坐了近旁的食案。

谢治尘将二人一番默契往来瞧在眼中,执起茶盏,抿了口茶水,似是随口问了一句:“公主与他相熟?”

薛虎去了巷弄里找那妇人,青罗正盯着门帘,盼他复命,迟一瞬,才反应过来他问什么,旋即否认,“见过几面,算不得熟。”

说起见面,她这才记起杨寺丞亦住崇宁坊。

跑堂先上了一盘炙鹅肉,青罗还未下箸,便见薛虎神色凝重地掀开了门帘。

他倒也警醒,一眼瞥见杨寺丞,走过来,放低嗓音,禀道:“公主,外头巷弄里死了个妇人。”

死了?雪还未下,人为何就死了?

青罗放下筷子,起身想去看看。

谢治尘叫住她,抖开披风,长臂一展,将那披风绕至她身后,裹住她,又将系带仔细结好。

青罗垂眸望着他修长的手指,心底有些异样,此刻也顾不上细想。

“还是臣去吧。”

杨寺丞说着,人已往外走。

青罗随后跟出去,门帘一掀,冷不丁灌了一口冷风。

天已黑了,巷弄里更是漆黑一片。

冷风呼啸着穿过耳畔,将雪之夜,犹如亡魂的呜咽。

青罗打了个寒噤,谢治尘拦在她身侧,不许她再往里走,低头对她道:“公主不妨就等在此处。”

青罗点点头,远远见杨家那仆从提了盏白纸灯笼,以便杨寺丞俯身查看尸首。

死在这时,自不是冻亡。

她脖颈两侧有明显的指印,尸首附近无挣扎痕迹,多半是被人掐死后,扔在此处。

府衙很快来人,将尸首抬走。

食肆附近出了命案,食客见好些衙差守在门外,都不敢上前,绕道去了别处。

掌柜心疼一晚的进项,衙差问话,有问必答,只求尽早将人打发走。

“不曾见人进去,这巷子好些年没清理过了,乞丐都不住,只夜间有些流浪犬只,在此歇宿。”

青罗抿了一口茶,暗忖抛尸之人莫不是知晓此处有恶犬出没?这老妇人前世若亦是被人掐死,尸骨无存,便无从查验了。

杨寺丞仍在近旁食案后坐着,如有所思地看了眼薛虎,问:“薛郎君为何会去巷中?”

薛虎抱剑而立,若无其事道:“小的去方便。”

青罗扭过头去,咳嗽一声,薛虎跟着阿仲学得油滑了。

杨寺丞问过这一句便罢,一则此案非他管辖,再则,公主府的护卫犯不上在这将雪之夜,特地跑来崇宁坊掐死一个老迈妇人。

青罗恐他问下去,薛虎招架不住,岔开话题道:“本宫母妃遇袭的案子,可是寺丞主办?”

杨寺丞点头,大赦之事他知晓内情,薛贵妃只是代人受过,却又无法将此公之于众,为薛妃正名,“公主有何示下?”

“不敢,”青罗笑笑,“圣上的意思是严惩,本宫倒以为不如就秉公办理,不枉不纵即可,若是严惩,恐怕又要怪到母妃身上。”

杨寺丞原还琢磨她若要他严惩,如何应对,未料她说出这番话,当即道:“公主明鉴。”

青罗又道:“他们亦是受人愚弄,不明真相罢了。”

是夜宿在永兴侯府。

阿舅长年在外征战,甚少回府,他穷苦出身,又是武人,一向不重享乐,这回倒将府上各处拾掇得像模像样,简直算得考究。

木器上过新漆,窗格糊了新窗纸,内室添置了好些新家什,几间客房、卧房皆装了花罩、帐幔,张挂字画,连书房都布置了一间。

管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道阿郎命他将府里好好收拾一番,收拾得不好,唯他是问。

其人之道(3)

青罗在几案上发现一只底上絮厚绵、外裹锦缎,镶饰雪色狐毛的精巧箩筐,一瞧即是女儿家爱用的物件,与这侯府简直格格不入。

看眼管家,管家道:“阿郎特地命仆准备的,说是给貍奴用。”

“阿舅养貍奴了?”

青罗颇觉稀奇,连谢治尘都多看了两眼,大周第一猛将怀抱貍奴,着实难以想象。

时候不早,管家引着青罗去卧房,她虽不常来,阿舅却在府里专给她留了一间房,每日有人洒扫,来即可住。

进了屋,才想起屋内未设暖榻。

原想吩咐管家再安排一间,谢治尘看穿她的心思,黯然道:“公主,臣可以睡在地上。”

青罗心知他怕传出闲话,可这隆冬时节,地上如何睡得?

谢治尘却似浑不在意,抱了一床锦被,在床下脚踏前铺好,便侧身背对她,和衣而卧。

青罗将锦被扯至肩头裹紧,仰面躺着,看了半晌帐顶,无半分睡意。

屋中虽烧了取暖的火盆,却不大顶用,聊胜于无罢了。

被窝倒还暖和,管家心细,事先命人塞了两只汤捂子。

寒风呼啸,撞得窗棂窸窣作响,风声方止,又听什么敲打着屋瓦,其声细碎丁零,似是落了雪珠子。

过不多时,万籁俱寂。

谢治尘冻住了似的,不闻一丝动静。

青罗翻身朝向里侧,猜想屋外雪已落下。

千里万里,雪意绵绵,无端叫人心绪安宁。

青罗眼皮渐渐沉重,将睡未睡之际,忽听得两声咳嗽,立时清醒了几分。

她坐起身,被衾裹住肩头,索性道:“大人,上来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