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父母只是一份工作(57)
脑海再次播放幻灯片,依然迅速,但变成了有声版本。
那句话一直回响。
于是张二从千万张幻灯片中找到了对应的那张。
那是一条长长的走廊,面部模糊的两个人站在那里,在对话。
可是说的却不是方才那句,而是一人说“宫廷玉液酒”,另一人笑着接上一句“一百八一杯”。
话音方落,那两人的脸渐渐清楚。
张二猝然多了一段记忆。
她记起,自己的名字是张亦可。
和她对话的人,名叫纪梧。
那天她们站在那里,聊的话题也并非“宫廷玉液酒”,而是由这里整个世界都参与的一场巨大的cosplay。
演别人的人生的人,不只有她。
这里的所有人,全部都在这么做。
驯化
在之前——或许可以说成“上辈子”,毕竟自己也算是死过一次的人。
张亦可那时尚且想不到这些。
可是在现在,张亦可就明白了。
这里的每个人,都在演着别人的人生。
她也明白了为什么自己第一次经历强回收行动的时候,可以用一句“你是赵六吗”叫停赵六试图攻击她的动作。
因为赵六,大概真的不叫赵六。
和她现在的“张二”,以及她现在的其中一位母亲的“张一”一样,那只是别人给赵六取的一个没有用心的名字。
那只是一个代号,无所谓叫什么。
所以这里有那么多奇怪的名字。
张三、李四、王五……熊大、熊二。
张亦可甚至怀疑,如果自己仔细观察,可能还会在别的地方,看到有人叫喜羊羊,或者灰太狼。
这不算什么奇怪的事情。
可为什么这里又存在着丁丹和、孟饶、刘宇凡这样比较……正常的名字?
张亦可沉沉思考,结合自己“张二”的由来,想到张一要叫自己“甜甜”时候突然而来的那道光线,最终有了一个荒谬的猜测。
不过,这个猜测虽然荒谬,张亦可却觉得是合理的。
她把这样的行为称为驯化。
一开始,他们的名字,就是自己本来的名字。
那是他们来到这里的第一个身份,也是他们知道自己来处的证据和依凭。
但自从一开始的那一生——可以说是“第一世”结束,他们进入轮回,来到自己的第二世以后,那个名字就不再被允许使用了。
他们会被自己当时的父亲或者母亲,那个从事这份工作的人,随意地取一个名字,然后就伴随终生。
直到第三世开始,或许会延续上一世那个随意的名字,也或许会再被人取一个同样随意的名字。
但总之,那个名字一定是不用心的。
如此循环好多世,一直到这个人变得麻木,开始主动去适应这个世界,会让自己从主观选择上就尽最大能力去避免在这里可能会有的失误,以保证自己能够多活一段时间。
到这时,他原来的名字就会被还给他。
但那又能怎么样呢?
他人都变得麻木了,开始安于这恶心的现状,告诉自己,你觉得这里有问题是你的原因,你适应不了这里是你的问题。
张亦可甚至觉得那就是一种藐视,像是有人在隔空嘲笑——
“看啊,你拿回了自己的名字又怎么样?你知道自己从哪来又怎么样?现在不还是要因为我的规则来配合我,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只能做什么。”
至于他拥有过的那些不用心的名字,则是驯化过程中最重要的组成之一。
这个名字,每一次被提起,都是在提醒这个人,你在这里的生活,不是你自己可以选择、掌控的。
但仅仅是那些,并不够。
换句话说,不过一个名字而已,没了就没了,叫什么都行。
它并不能很快速地让这个人变得麻木,只能够时不时地让这个人膈应、恶心。
要达成这个目的,还需要更多的事情来催动。
张亦可回忆上一世和这一世,很快找出答案。
让这个人犯错,不停地犯错,并处以惩罚,绝对是达成目的最快速也最简便的方式。
张亦可面对强回收行动的时候,站在她对立面的那群孩子,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那群孩子的行为,本质就是一场校园霸.凌。
这是错误的,不应该的,是大众意义下的每一个正常人都知道不对的。
所以赵六才会在孟饶他们让张亦可和纪梧道歉的时候反问凭什么。
可在那之后,她还是加入了霸.凌者的阵营,瞄准了不久之前还和他们同一战线的李四、王五。
为什么呢?
张亦可只能想到一个答案。
她被操控了。
那或许是一种不知名的力量,看不见摸不着,但在那一刻,赵六就是被操控了,所以她不以为然地去做她自己知道的不对的事情。
在那个时候,她才不管对错,她只知道,自己要那么做,只能那么做,必须那么做。
然后在事情结束以后,不知名力量对她的操控解除,那一幕却印在了她脑海中,不停地播放给她看,让她一遍遍回忆自己都做了什么。
这就是一个驯化的过程。
它加速着人变得麻木的进程,让他们主动意识到,就算自己再怎么知道那样不对,可在这里,那就是对的,那就是不容置疑的。
哪怕自己不去主动适应,也会被推动着向前,会被要求一定要适应。
所以渐渐的,他们只能去主动适应。
——反正都已经那么做过了,还不止一次,再做几次,十次,百次,有什么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