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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父母只是一份工作(58)

作者: 月倾温 阅读记录

想到这里,张亦可不寒而栗。

这和逼人适应犯罪,又有什么区别?

可张亦可还来不及害怕。

因为她发现了另一个驯化的过程。

那是更恐怖的。

那个过程,或许可以称为逼迫人适应这里最大的原因。

——死亡,与死亡时要经历的痛苦。

上一世死亡时,张亦可甚至回忆起了自己在现实世界经历过的印象最深的几个痛苦经历,还有她落水之后的难以忍受。

但凡是让她不舒服的,她全都被迫回忆了一遍。

可这里的一辈子很多,满打满算也只有十二个月。

每一次死亡,都要再重历上一世的痛苦。

毫无疑问,成为霸凌者、去伤害别人这件事,绝对能成为一些人内疚自责的缘由,即便他们知道那不是他们主观所致。

可若是被霸凌的人死了呢?

不是每个人都知道那是一场名为“强回收”的行动。

在他们的视角,他们就是霸.凌了一个人,而这个人在之后,死了——这是必然的事情,经历了霸.凌,就一定会受伤,受伤了就成为残次品,残次品一定会被回收……而回收,就意味着死亡。

在这种情况下,那些被迫成为霸.凌者的人,还可以心安理得吗?

张亦可想,大概率是不会的。因为她做不到,她没办法在背负了一个人的命以后,还能够像是没事人一样无所谓。

所以,这种痛苦会一直伴随着她,直到她死亡。

但在这里,死亡并不是解脱。

那是一种刑罚,一种恐怖森寒的刑罚。

它会让这个人回忆那一幕,让这个人的身体重新拥有那段时间的感知体验,和所有情绪。

死亡也会因此变得更加难以忍受。

但这还不够,因为在这里的人的一生,实在太短了。

可大抵在这里的人的每一生,都要被迫着去做那样的事情。

如此,到了他死亡的那一天,就是痛苦之上迭加痛苦。

无数的痛苦将他淹没、包围。

他经历着一次比一次更难捱的死亡。

然后在下一次死亡时,这次的死亡经历,也变成一种痛苦。

无穷无尽,无止无息。

如果想要改变,让自己的情况变得好些,大概就只有两种选择。

适应痛苦,告诉自己那不算痛苦,让自己从心里认可自己的行为,不为此而痛苦。

或者,延长自己的生命,让自己的每一世,都能够坚持满一年,然后晚一点死亡,这样就可以晚一些经历。

但这样一来,大概自己就必须要像孟饶和任意她们一样,遵从这里的规则,对自己的学生或者孩子——那个一般情况下在她们面前没有抵抗能力的人,执行强回收行动。

于是又因此痛苦,然后慢慢的,开始更多地催着自己适应第一种选择。

循环往复,前后相扣。

这两种选择,不论哪种,都是在催生人变得麻木的思想,加快人逼着自己适应这里的速度。

张亦可突然想起自己上次死亡时,对任意和张静敏问出口的那句:“你们会因为今天杀了我而痛苦吗?”

现在想想,大抵是不会的。

她们应该算是拿回了自己名字的那类人,大概早就已经麻木了,怎么会痛苦?

自己问的那句话,不过就是一句废话,对她们造成不了任何影响。

张亦可一时说不出谁更可悲。

是自己,还是她们?

张亦可说不出来。

“怎么这么安静?”张亦可沉浸在自己思绪中许久,耳边突然响起一道声音,她声音里面隐藏着一丝担心,听上去还有些熟悉,“你怎么一动不动的?”

张亦可一时无措,本能选择放弃对自己躯体的支配权,把自己不多的注意力更多地凝聚在视觉和听觉上。

她感到自己手臂被举起,被人拉着手来回晃动胳膊。

那人的动作一点也不轻柔,扯得张亦可生疼。

可她现在对那些做不出一点反应,因为她发现,现在在她身边的人,就是第一个对她执行强回收行动的、她上一世的第三位母亲。

钱玉溪。

相处

面对钱玉溪,张亦可是有些恐惧的。

那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以后,第一次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

那一天被张亦可铭记于心,难以忘却。

她上一世死亡那天,也回忆起了这段经历。

毫无疑问,那是让她感到痛苦的。

现在面对着这个让她痛苦的人,张亦可没办法不恐惧。

尤其让她感到恐惧的那个人还在摆弄她的身体。

长久得不到回应以后,钱玉溪问:“你是困了吗?”

张亦可顺势打了个哈欠。

“那就睡吧。”钱玉溪轻轻拍拍她的手臂,说:“我陪着你。”

张亦可随着她拍打的动作,缓缓闭上眼睛,营造出自己要睡觉的假象。

不多时,拍打的动作停止,脚步声簌簌地响。

张亦可微微眯起眼睛,没看到钱玉溪在身旁,不再装睡了,睁开眼睛发呆。

如果这一切都如同她想的那样,那无疑是很恐怖的事情。

张亦可不想自己变成麻木的人,可现在的她,什么都做不了。

还有纪梧。

张亦可有些担心,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她有过孤立无援的时候,知道那样有多么的难以忍受。可是纪梧,从她走后,就一直是孤立无援的。

张亦可不知道自己死后过去了有多久,也不知道纪梧现在是否进入成年期、开始工作。

她想去找纪梧,但那只能是在两个月之后,等到她六岁,被允许可以走出这间屋子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