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父母只是一份工作(59)
于是张亦可确定了当前目标——活过这两个月。
有了方向,张亦可就能够松一口气。
但这时,她脑子里突然有了一个想法。那是无端生成的念头——哭。
张亦可很清楚,她本人是不愿意的。
但她知道,自己抵抗不了,于是就这样哭了出来,声响巨大,震耳欲聋。
接着,似乎是冲水的声音闷闷地响起,随后钱玉溪的声音由远及近到达耳边,焦急地问:“怎么了?是做噩梦吓到了吗?没事的啊,不要害怕。”
微凉的手掌抚上额头,带着一点点湿意。
张亦可立刻就明白钱玉溪方才去做什么了。
——上厕所。
又想起自己这种情况在之前也出现过,那时候在她身边的是丁丹和,当时她在看那个纸壳子手机。
张亦可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要哭了。
——这里不允许工作时间摸鱼。
而且结合前几次的经历来看,自己这一哭,没个二十分钟、半个小时压根停不下来。
吵闹的声音也在自己耳边响起,张亦可脑海中响起另一道哭声,同样聒噪无比,让人心烦。
模糊之间,她懂了,这同样是一道刑罚。
因为母亲在工作的时候摸鱼,所以她的孩子哭泣不止,在她耳边不断响起这样让人头皮发麻、心烦意乱的声音。
这是一道刑罚。
但张亦可冷静思考过后,觉得自己很冤种。
这罚的真的不是她吗?
就这种程度,连着哭那么久,哭厥过去都是有可能的吧?
当然,这么说或许是有些夸张了。但即便人没哭厥过去,经历了长时间的大声哭泣,喉咙还是会痛的吧?嗓子也会干吧?眼睛还会痛吧?
张亦可越来越觉得受罚的其实也有自己——就是不知道原因。总不能是因为她不够招人喜欢,不能够让她的母亲把全部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吧?那也太荒谬了。
张亦可本来就不想哭,现在却被逼着硬哭,还一哭就哭那么久……没有比这更冤种的了。
但经此一事,张亦可也知道了,这确实是一种刑罚。
因为从她开始哭泣那刻,钱玉溪就没有停止过哄她。
张亦可换位思考了一下,确定如果两人身份对调,她真的会疯——再过分一点,她引爆这个世界的心可能都有了——虽然现在也有一点。
哭了有半个小时,张亦可终于能够停下。
之后两人一直相安无事。
到了十一点多,钱玉溪给张亦可喂了奶,把人哄睡着,自己去做了饭吃。
张亦可醒来时,大约是下午两点。
她和钱玉溪无聊地相处着,时间流速慢得像是蜗牛爬。
这样过了有一阵,钱玉溪突然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张亦可没多想,还本着无聊的时候有人能给自己提供情绪价值这件事,对钱玉溪在心里浅浅地表示了一下感谢。
谁知钱玉溪开口第一句话,就让张亦可心脏猛地一沉。
“从前有一对兔子夫妻,他们有三个非常可爱的兔宝宝,他们一家人在森林快乐地生活着。直到有一天,猎人来了。”
对于这个故事,张亦可不可谓不熟悉。
她已经听了许多遍,从丁丹和口中,从张一口中。
她们都给她讲过这个故事,相处的每天都讲,每次一讲就是好久,粗略估计起来,大约有半个小时。
现在,钱玉溪也在讲。
张亦可直觉这是个重要信息,她努力倾听,在钱玉溪一遍又一遍的复述中,得出了一些结论。
故事中的所有人物,在这个世界都是有指向性的。
兔子夫妻,指的是这里的父母。
兔宝宝,则代表着他们的孩子。
猎人……张亦可思考了很久,也对比了很久,最后觉得,用不知名力量来形容他,比较合适。
而这整个故事,大概是在说由父母对自己的孩子执行的强回收行动。
只要你那么做了,你就可以活。
想明白这些不算困难,可张亦可却很疑惑,就这样一个故事,值得每天都有两个母亲给孩子讲,一讲就是半个小时吗?
张亦可觉得她们未免也太闲得没事干了。
半个小时很快过去,门铃声响起。
张亦可算算时间,知道下一个进来的母亲是张一。
她有些期待和张一的见面。
她能感觉到,张一对她的好,不是因为工作,而是从内心散发出来的由衷善意。
“两天没见啦。”和钱玉溪换了班,张一关上房门,走到摇篮边,刮刮张亦可的鼻子,说:“好想你呀。”
张亦可现在的意识不再如同之前那般幼小,被她这么一刮鼻子,感觉有些奇怪,甚至隐隐不太舒服。
“对不起啊。”张一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张亦可一怔,又听到她问自己:“你生我气啦?”
“我不是故意的。”张一说:“我还给你打了电话。”语落她自嘲一笑,“好像说了句废话,打电话有什么用,你又接不到。”
听到这里,张亦可知道了张一在为什么而道歉。
——她在内疚前两天没有陪在自己身边照顾自己。
这本就不是能够怪她的事情,张亦可并不生气。
她们本就素昧平生,因缘巧合有了这么一层“母女”关系而已,相处的时间也仅仅只是那么几天,关系其实并不算特别亲近。
而且,在这里,张一的“母亲”身份只是一份工作,那两天是她的休息日,她对于在这间房子里的自己不管不顾都是完全合理合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