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女只想当权臣(108)
许多骗术其实并不高明,只是被骗的人太希望骗局成真。
她背负着害死全族的罪责太久,哪怕是一点点残存的星火都不愿遗漏。
世上恐怕再也无人比她更希望事有转圜,哪怕还活着的人恨她也好,她会竭尽所能地救护他们,为自己赎罪。
然而没有的。
她实在太了解邵奕,他不过是想用一个谎言撬动这个死局,只要一点喘息的机会,必将拼死反扑。
就如同当年她被软禁于靖宫,倘若不是闵煜误闯,她到了最后,大概也会用一些他所愿意相信的谎言,为自己博得胜局。
“不信?”他忽然嗤笑一声,“换我,兴许就信了。”
有时候清醒是件极痛苦的事,盲目奔波兴许疲累,可若是连念想也没有,心就死了。
戚言没有再与他争论信或不信,只是提起剑,在他身上慢慢比划:“我思来想去,还是应该早些杀了你。”
锋锐的剑气在他脊背上徘徊,穿透纤薄的衣衫,在皮肤上激起一阵幻痛。
邵奕忽然就明白,她原来是真的想杀他。
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他挣扎起来,牵扯着重重锁链发出“哗啦啦”的碰撞声。
“你疯了?你竟然真想杀我?你怎么能杀我?”
他靠进了角落,仰头看向她。
在看清她神色的那一刻,他的动作忽然一顿,狂笑起来:“你不是不信,你只是在怕……”
话音未落,剑已捅入他的脖颈,鲜血喷薄而出,将她满身染红。
邵奕有些愣怔地摸向自己的伤口,只碰到了一截青锋,他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些什么,却只是涌出一口血。
他瞪圆了眼睛,浑身的力气慢慢散去。
戚言拔出剑,又再次捅下去,如此麻木地重复,直到刺透所有的要害。
直到他死得不能再死。
一切都静下来。
连剑锋刺破皮肉的声音也消失。
一瞬间静得让她有些茫然。
邵奕还活在她眼前时,她觉得世界真是喧嚣,喧嚣得让她厌恶。
现在他死了,世界又是如此之静,竟连一丝一毫的动静也无。
好像连胸腔里的心也停止了跳动。
此刻的心情,说不上是松快又或是其他,只是空洞洞的,什么也没有。
她茫然地想要寻觅些东西,好能填补这空洞,却又不知道该往哪里找寻。
只是木然地依循本能。
周围渐渐地亮起来,好似白茫茫的一片,晃动着光陆怪离的影子。
身边好像又开始嘈杂起来,有人拦在她面前,有人在焦急地向她说话。
声音时高时低,却又听不分明。
“相国,您不能这样闯进去……”
“……先将剑放下吧,万一伤到哪里……”
“速去禀报国君!”
“……戚相、戚相?您还好吗?这是发生了什么……”
吵吵嚷嚷,嗡鸣不止,闹得她头疼。
她的头脑混沌一片,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要拦在她面前,她只是想、只是想……
她想做什么呢?
她更深地迷茫起来,试图思考出一个结果,仿佛有了这个结果,就能解救她于危困。
四周围绕的人越来越多,好似一堵怎么翻也翻不出去的人墙。
她的呼吸倏然急促起来,有一种熟悉至极的窒息感锁住她的咽喉。
脑中的嗡鸣声一下拉高,仿佛有一把尖锐的铁锥凿刻着头脑。
“别说了,别说话了,吵得我头疼。”她喃喃说道。
她发出的声音实在太低了,周边的人都没能听清,只是更加靠近她,万分关切地询问。
嘈杂的声音就更近地朝她扎来,如同千万根针,将她穿透,宛若万劫不复。
忽然,面前的人墙散开了。
她透过人群,看见闵煜的身影出现,焦急地向她跑来。
像是漂浮空中的草叶终于勾住一截木枝,短暂地安定下来。
她手上的力气一松,宝剑落地发出清脆响动。
眼前陷入漆黑,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六礼
戚言醒来时,襄君正守在床头。
见她醒来,连忙俯身试探她的额温,感觉到并不烫手,才又放下来,担忧地望着她。
却一言不发。
“怎么不说话?”戚言问。
兴许是昏睡太久,她的声音带着低哑。
闵煜将嗓音放轻柔,问她:“头还疼吗?”
戚言伸手揽住他,低叹:“好多了,见到你就好多了。”
襄君被她拥着,脊背慢慢放松下来,将头深深地埋入她的颈窝。
良久,他带着哽咽,极小声地在她耳边说:“你吓死我了。”
襄国的国君一向守礼,言辞也文雅,极少说出这样直白的话,这次的确将他吓得不轻。
戚言伸手环住他,轻拍他的后背,安抚道:“我没事,莫担忧。”
闵煜没有再说话,只是又小心,又紧密地抱住她。
宫人已经替她换了衣衫,擦净面容,此时正静静地躺在床上,还抱着他。
可她脸上身上到处是血的模样,却始终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那一刻,他仿佛什么都想了,又好似什么都没想,只有那满目的红。
他实在心惊胆战,怕极了会失去她,怕极了汤阳所说的话会即刻应验,教他连一点阻止的办法也没有。
戚言任他抱了一会儿,才问道:“已是几更天了?”
“尚未问过,先前怕惊着你,便让他们勿要报时,免得多出响动,看天色已经暗了许久。”
戚言便笑:“我何曾如此娇贵了?”
闵煜忆着曾经她发病时,一点声响也听不得的模样,不敢茍同,但也没和她争这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