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女只想当权臣(39)
“昔年新政……”禾女摇摇头,“是我与族人无知。”
“陶氏先祖曾于襄国立下赫赫战功,我等后世子孙亦得荫蔽,从军可优先论功,耕犁享封地族领。”
“世子却要收回世族一应优待,并与庶野一视同仁。”
时秋往嘴里倒了口酒,喃喃道:“这怎么能行呢?这要是我,也绝不同意。”
禾女仰头,望着雾蒙蒙的夜空:“但假若早这么做,哪还有什么世族叛国,旧襄覆灭呢?”
“宁做强国庶民,不做弱国卿贵,宁做弱国庶民,不做亡国之奴。师姐,你常年隐居山间,恐怕无有体会,国弱则民哀。”
时秋轻摇酒壶:“襄国弱,可靖国强,为什么不愿做靖国的子民?”
“那不是靖国的子民,是靖国的猪狗,他们高兴了赏你一块骨头,不高兴了便杀你吃肉。”
“而今王室衰微,诸侯战乱不休,若想在这大争之世立足,岂能将性命交付于他人之手?”
时秋看向她。
这个师妹面貌虽然柔美,也常常爱哭,性情却刚毅坚贞,认定的事从不回头。
再看自己,虽争强好胜,却总是徘徊不定,难下抉择。
“过去,你辨难也总是胜我。”
时秋仰起头,将壶中的酒饮尽,方才定心。
“嶂城被破前,族中曾找过我。”
并不是有意将傻子放在城中晾了两日,而是为族人所拘,脱不开身。
“他们告诉我,旧襄乱党步步紧逼,余下几家世族预备殊死一战。”
禾女闻言一惊,却又问:“师姐隐居多年,他们怎么想到要来找你?”
“正是我隐居多年,他们大约觉得我在嶂山结交甚广,欲寻奇人助阵。”
“师姐怎么说?”
“我说,嶂山云遮雾绕,任你住上十年八年,照样半旁个人也见不着。帮不到,让他们另请高明吧。”
“他们可信了?”
“他们?”时秋哂笑了声,“他们自然不信……不过,这奇人也不过是个添头,我看他们似乎还有别的打算,只是守口如瓶,见我不帮他们,便半个字也不曾透露。”
禾女皱起眉:“自世子攻伐以来,已连下二十七城,白华孟陶四族又占六城,除却旧都川瞿,余下十二城虽与靖国相近,可靖却并未大兴出兵抵御。”
“这些所谓的世族,昔年国战连粮草都不愿出,如今倒是敢出城迎战了,也不知是谁给的胆子!”
她越说越怒,却陡然顿住。
片息后,她忽然自问一句:“是谁给的胆子?”
西戎
“是西戎。”
戚言坐在案前,捧着手炉。
身边的火炭也正燃着,发出“哔剥”轻响。
神医与她对坐,正抚琴。
琴声闷沉,乃属五行之木音,入肝胆之经,解郁而忘忧,正宜黄昏人定,戌亥时辰。
神医白布遮目,便似真的见不到凡尘困顿,哪怕身边人人在说世俗权斗、纷争不休,也无法扰他安宁自修。
“怎么会是西戎?”华氏族长的声音透着些气急败坏,“他们怎么会搭上西戎?”
戚言:“时令已入寒冬,西戎没能从靖国掠到足够的粮食,自然要把主意打到邻国,恰好襄国也战乱,更巧世族不甘归降于旧襄世子,急需善战的盟友。”
时秋接了句:“可真是天作之合。”
华氏族长瞪她一眼,在屋内徘徊几步,很快下定决心,风风火火地往外走:“我得回去。”
“急什么?”戚言睨去一眼,仍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你这靖国人当然不急!世族伙同西戎要下暗手,我世子危也!我得去救他!”
“我是靖人方投效襄国不假,”戚言笑说,“华族长也是第一天追随他吗?”
她望向华氏族长。
“他可是襄国世子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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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下,有零星的雪花飘落下来,凛冽寒风吹在身上,有如刀刮一般。
闵煜伸手,扯下面前五花大绑之人脸上的遮布。
“西戎人?”他看着那显然异于中原人的样貌,仍是笑吟吟,一派温和地问,“何人为你放行,竟深入襄国腹地?”
那人啐了一口:“马背上的男儿,就算是死,也不做出卖盟友的事。”
襄世子有些遗憾地点头,随后站起身,嘱咐身边的副官:“杀了吧。”
副官错愕道:“不再审问几句?主公尚未用刑呢!”
襄煜为难地道:“强人所难不太好吧?他已经说了,哪怕是死也不会出卖盟友的,战事尚未明朗也不能把他放回去,行军途中带着战俘也是碍事,只好杀了。”
副官觉得哪里不对,似乎是重点错了:“可是……可是尚不知晓是谁勾结西戎,向我们下这暗手。”
襄世子也很惊奇:“也用审吗?必是世族招来的祸患啊。”
“那……”那世子方才问什么?
“随口一问,见你们都特地绑来了,假使不闻不问,未免有些伤人了。”
副官一时无言,认命地喊来兵士,把西戎人拖了下去。
不远处的战斗已至尾声。
此时的营地处处燃烧火把,俯瞰之下,乱中有序。
虽是夜袭,却几乎成了一面倒的战局,来袭敌军早已落入陷阱,偶有漏网之鱼也不成气候,襄军不过是在清理战场。
西戎人的惨叫此起彼伏,响了约莫一个时辰,便已止歇。
副官清点完损益,面有喜色:“缴获不少战马。”
闵煜颔首:“唔,戎狄驯马养马极有一套,正巧补充一批军需了。”
副官又面现忧色:“只是世族勾结西戎,襄国复辟岂非难上加难?”